和諧世界 以道相通
——在國際道德經論壇的演講
任法融
(一)道源及意義
“道”是由五千年前黃帝提出的，沿至春秋時，老子降生著述《道德經》之后逐漸壯大，而后普及于人類。先秦諸子百家“仁者仁”、“智者智”，眾說紜紜。故莊子對各家有其評說：天下研究道的人們很多了，都認為各自所學的是最高尚的。不過，他們研究的是道的局部，而不全面。猶如人之眼、耳、鼻、口，雖然各有所明，亦有所用，而不能相通，是一曲之士也。而太史公又將眾家突出典型的“儒、墨、法、刑、名、陰陽”等家有其“博而多慮，酷而博恩，殘而傷性，華而少實，繁而致惑”之批評，唯獨對老子贊說：“使人精神專一，動合無形，旨約易操，事少功多，稱為大道焉”。近世紀孫中山先生曾有這樣一句名言：“有道德始成國家，有道德始成世界”。這處講的“道”與“道德”之說均指黃老提出的這個“道”而言。由此可見，古往今來，無論是史學、文學、哲學、科學及政治家都對黃老講的道有高度的評價。而今人以為，黃老講的“道”是宇宙的根源性、整體及其運動法則，那么“道”究竟是什么?如何去認識理解它?今天在座的各位，都對道有研究，且都是教授的教授、專家，對這方面積累的材料極多，理論高深，學問廣博，因之我不敢在各位面前賣弄。我今年70歲，入道已有50余年，今天向各位談一下我對“道”的體會和認識，請各位提出批評和指導。
大道生育天地，運行日月，長養萬物，它雖無形無名，在冥冥中運化萬物的功能、威力是無限的，任何有形事物是無法比擬的，天子皇權，得道多助；仕宦黎庶，失道寡助；山川動植，有道則生；胎卵濕化，離道即亡；遐邇高卑，貴賤賢愚，無一不在道中生息。故儒云：“道也者，不可須叟離也，可離非道也。”但道生天地萬物之后，其體性仍賦諸于天地萬物之中，往古至今無時不在，大寰宇內，遍處皆是。人是萬物中的一部分，既此，人身中亦有道，我們共同在當場嘗試一下。
大家在各自座位上不動，自然坐定。
1．雙目微閉，全身放松。
2．目不外視，耳不外聞。老子講的“致虛極”、“守靜篤”之境界。
3．將自我心地上的長短、曲直、前后、大小、是非、好歹(七情六欲)、憂愁、喜怒、哀樂全部放下。也就是佛講的“五蘊皆空”之境界。
在此時此刻，你本人還覺身內有一個什么存在?即本人之真性，“道”賦諸人身為“理性”。這和孔儒所說“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都是指道賦予人身為理性而言。
人身中發出的喜怒哀樂等百般情態，皆源于人身中稟賦一點虛靈不昧的真性(道)。道與事物之關系，如同人身的性與情態一樣，莊子把這種關系以南郭子綦與顏成子游兩人，一席對話，用“人籟”“地籟”“天籟”作喻，“人籟”是用竹管做的樂器，因中空得一氣，而發出五音；“地籟”是大地上各種不同的竅穴，一見吹風，就自然發出各種不同的聲音。這種情景如同人身性——動，百般情態產生，性——靜，其情態立忘一樣。那么天地萬物與“道”之關系，就是如此。百般情態無有“性”則不會產生，但無有情態，則性無處體現，沒有中空一氣，各種竅穴不會發出萬種聲音，同樣無有萬種聲音，無處體現中空一氣，這正如莊子說的“非彼”(性)、“無我”(情態及聲音)，非我(萬物)無所取。
故《中庸》一書中講的“自誠明，謂之性，自明誠，謂之教，誠則明矣，明則誠矣”。“誠”就是人身的百般情欲掃滌干凈，虛極靜篤之境界，此時此刻，人身稟賦的真性自然體現。故道教經典中講的“人心常清靜，天地悉皆歸”，還說“道由心學”。這和佛祖如來說的“諸心皆為非心，是名為心，所以者，何須菩提、過去、未來、現在心皆不可得”同出而異名。都是闡發將后天的有情之心蕩滌干凈之后而自然可以體驗大道之妙用。因此，人身如果能絕情去欲，達到一念不起、虛無至極之境界，自然體現自我本性，在無形中又將大道之體性而體驗了。也就是“經”中另講的“與道合真”之境地。人如到此境界，不但延年益壽且會產生無窮之妙用。如高尚之智慧，常人理會不到，如能覺悟，世人通稱“圣智”。那么還會出現超常的功能，人類稱為“神功”，圣智與神功，正是大道的妙用。道有什么功能，而人性就有什么妙用。常言道“人身雖小，暗合天地”，正指此而言。
(二)論“德”的運用及含義
德為宇宙的功能及作用，道與德的關系是體用關系，德無道不立，而道無德不載，也就是說，道由德中認識及體現，現在開始講德的運用。
甲 重修德可以平天下。
天下每每大亂，導致兵戈四起，生靈涂炭，民不聊生，皆因貪欲過度，不守本分，侵吞別國疆土、財富而致。故老子云：“罪莫大于可欲，禍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體上天好生之德，見人之得，如己之得；見人之失，如己之失；視天下如一家，萬眾似一人，各安本分。不因分外貪求而交爭。人與人之間和睦相處；國與國之際，相安無事。如此，人類自安，四海寧靜，天下太平。
乙 重德可以保國安民。
不必用武力及殺人的武器，仍可保國安民。《黃石公素書》云：“德足以懷遠。”意即德行充實于內者，道的作用及人的精神似電波一樣，可流露發射于宇宙之中，它的神奇力量在無形中起著不可估量的作用，能使人類懷慕悅之心，近者歸，遠者服。如《尚書·大禹謨》中記載：舜讓位于禹時，有苗國不愿順從，舜讓禹以兵力攻討，有一個名叫益的大臣勸說，唯德動天，無遠弗屆，滿招損，謙受益，時乃天道。于是舜班師回朝，增修其德，七旬之后，苗國自來朝貢。
丙 重德可保身。
老子曰：“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蟄，猛獸不據，擢鳥不摶。”又云：“善攝生者，陸行不遇兕虎，虎無所措其爪，兵無所容其刃，夫何故?以其無死地。”意即：德性純厚之人，心境恬淡無為，少私寡欲，心地善良，體性圓明，物我一體，無所不容，大慈大悲，其善良的精神信息便應于外。因此有德人沒有致死的因素。
丁 德可以服眾。
《易經》云：“是故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之外應之，而況邇者乎?”德性充沛于內，聲望遠達，其信息傳播有無限的應力，吸引者萬物，不招而自來，禪然而善謀。
戊 德可以生財。
失德者，可以散財。因有德之人，以善處事，忠誠接物，使人仍因此而應之，故財不求而自來。
己 德可以養生、美容。
《周易參同契》中說：“黃中漸通理，潤澤達肌層”。《易·文言傳》亦云：“君子黃中通理，正位居體，美在其中，而暢于四肢，發之事業，美之止也。”綜上所述，其大意是說：善良君子之美德，充實于內心通達文理，行事端方，居身公正，由于內心的動機善良，其發射出的信息傳播美好，所以通暢于周身，四肢的舉止均美好而感人，既是發揮于事業，更有偉大成績。這是善德的征驗，再如人身的心腎相交后，陰陽融合，四肢輕健，且容顏潤滋光澤，無論大、小、老、少分外悅人。
庚 德可以驅邪、縛魔、保命護身。
人身陰陽和融，坎離交媾，水火既濟，元神旺盛，居心正直，此時，體有金光，覆映本身，可鎮一切兇煞，鬼妖喪膽，精怪忘形，魍魎鬼魔，自然消跡。
辛 德可以定神安魄，六根清凈。
一念純真，精氣自生，元神自旺，內外貞潔，魂魄安靜，生出浩氣，邪惡遠避，鬼祟不侵，災障不干。
壬 德能消除災彰，解脫病苦。
故老子云：“雖有拱壁以先駟馬，不如坐進此道，古之所以貴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為天下貴”(《道德經》六十二章)。人之災障、病苦由何而生?是因為人之私欲太重，招來的災禍障礙。從政者，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商者明瞞暗騙，巧取豪奪，日夜糾纏不休，流吹欲海，以致氣血不暢，經脈瘀結，神志恍惚，幻覺頻生，內則百病纏身，外則處境艱難，人情乖戾。此時，太和真氣，自然注潤身心，驅遣鬼惑，安寂六根，人身百骸，九竅五臟，滯礙消除，煩惱之孽，眾苦罪源，悉皆除蕩，沉疴亦能自痊，塵勞溺可扶，一切災厄煙消云散，逍遙人間，樂享天倫。
癸 德可增添智慧，升超仙界。
看淡人情，減少私欲，返情歸性。人的本來體性圓明，無所不照，無所不察，悟曉天地陰陽造化之理。因“德”是道的功能及作用，故德圓而道自成矣，人的后天情欲消盡，先天性顯，此時此刻，人與宇宙同體，故有無限之功用。
(三)關于《老子》一書中“道法自然”之含義及“無為”的實用價值
天地萬物由自然而產生，但天地萬物仍由自然而運化。所以生長、收藏、治亂、安危、成敗、興衰、吉兇、禍福均屬“自然”。現分述試論“自
然”。
甲 天地之“自然”。
宇宙形成之后，自然形成天尊地卑的高下對仗之關系。然后隨太陽東升西降，月亮虧盈圓缺，陰陽進退，伸屈盈縮。紫微星居中天之上，斗罡轉向，星辰運移，明生歲成。斗柄東指，天下皆春，陽長陰消，氣候溫和，萬物草木，隨之叢生；斗柄南指，天下皆夏，陰盡陽極，暴暑炎熱，萬物繁茂；斗柄西指，天下皆秋，陰長陽消，氣候蕭涼，萬物始凋；斗柄北指，天下皆冬，陽盡陰極，萬物收斂。故天空中，日月往來，風云雷雨，自然始作。雷以動之，風以撓之，日以煊之，雨以潤之，萬物隨之。山石草木，生長收藏，飛禽走獸，生老病死，無一不在大化中生息。這種造化，是天地之“自然”。天地運化，日月往來，無任何主觀意志主宰和操縱，而是自然而然。
乙 事物之“自然”。
天地之間，一切事物變化生息均屬“自然”。飛禽生羽，自高飛翔；走獸四足，陸上行走。蛇無足仍可行，蜈蚣多足亦不累。物體構形，頭上腳下，胸前背后，兩臂左右。烏不染自黑，鶴不洗自白，均屬“自然”。
丙 處事接物之“自然”。
人之處世，禍福安危，因果自然。福在積善，禍災積惡。故常言道“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惡之家，必有余殃”。《易傳》云：“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
丁 “自然”一意在治國理民方面。
治國理民的唯一目的是國政昌榮，百官盡職，百工盡業，百姓安居，人民樂業。《道德經》一書中涉及治國理民章句極多，如五十七章所講：“……我無為而民自化，(上順天理，下應民心，而不任性妄為)，我無事而民自富(不求分外之厚享，不濫用民資民力，而人民自然富裕)，我好靜而民自正(執政者虛心恬淡，舉措有常，物物各安其分內，而百姓亦自正矣)，我無欲而民自樸(執政者真誠不妄，而百姓呢?自然敦厚真樸)。”由此可見，百姓庶民，安危災禍，饑寒富貧，是與執政者的道德水準、情欲動態、言行舉措，有同呼吸共命運的自然之關系。
戊 “自然”在人的養生方面。
人的生命長短，健康病患，是與人們日常食息動止有自然關系，亦是自然形成的。古《陰符經》中講：“食其時，百骸理，動其機，萬化安……”例如：肉膩大飽，酗酒酩酊，酸甘不調，沉滯酒色，流吹欲海，破傷元陽，神魂昏迷，五臟不調，六腑不泰，久持必病。再如人之喜怒無常，以致情緒失度，神經錯亂，氣滯不通，血礙不暢，百脈不調，表里疾生，不能盡其天年，中道而夭。因之人的飲食必須生熟相一，五味調和均勻，飲食規律舉止謙柔，言談真誠處事和順，如此日久，五臟清涼，六腑調泰，骨骸之間通暢，氣血營衛不紊，自然體健而長壽，享盡天年。由此可見，人之健康、病患、生命長短均與人之日常舉止生活有自然之關系。
己 “自然”在人生道路與環境之關系。
人的處境寬松，人情和融，則使人生愉快。反之如處境乖戾，時局背扭，心情苦悶，神態不悅，仍由自我舉措所致。本身心地動機，言行舉止，不自我突出，順應“自然”，其環境可以自然調理。《道德經》二十二章中說：“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足，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
人的處境乖戾不諧者，就因為本身心地動機及言行舉措，失去“自然”，超常越分，顯露自己，使人們對自己猶如“馀食”(吃飽剩下的)、贅行(人身多生出來的肢體)的厭惡。
庚 “自然”涉及到的教育問題。
無論是先生教育學生，或者父母教育孩子，以及對愚頑之徒的教育，均須順應“自然”，因勢利導，方可能達到最佳效果。父母愛孩子是正常的，但過分的愛是溺愛，這樣就導致成嬌生慣養，放蕩不羈，行不規范，事不勤奮，墮落為庸者。如過分嚴厲高聲怒責，執杖強制，使孩子相抗不屈，以致不諧。凡事強迫過分時，對方就會興起惡念來報復自己，當遭到對方惡舉來對付本身時，還不知是何緣故，在此期間常人怨天尤人。故孔子倡導“循循善誘之”的教導方法，也就是因勢利導，潛移默化，由此方能達到最終目的。這是教育人的“自然”之道。
辛 “自然”在人的動態及言行、舉止方面。
人的言行、舉止均順應“自然”，才能有生命力。如人之行走，必須根據自身的氣力強弱，腿足長短。道路環境優劣，一步一步向前走，不但自己感覺不到疲困，且還能持久而繼行最終能達到目的地，自自然然，不勞不累，這是行走的“自然”之道。同樣，在站立時，立端，雙足著地，穩穩當當，自然平易舒服，可以久立而不疲倦，這是站立的“自然”之法，《道德經》中講的“跂者不立，跨者不行”即指此而言。由此可見，人之言行動態，均須順應“自然”，如超常越分，定無有生命力。儒家在《中庸》一書中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而行乎富貴，素貧賤而行乎貧賤，素夷狄而行乎夷狄，素患難而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不自得焉。“素”之意是說現在的環境及條件，“行”是指遵循現在的環境條件立身處事及對應。“不愿乎其外”的“外”，其意是不可超越現在環境及條件，如超越了，就是違背“自然”。如違背“自然”，就屬于虛偽，虛偽的舉措，是無有生命力的。
事物之發展，無論是禍，是福，均是前因。如人們開始認為吸一點毒品，能興奮一時，是小事，如不覺察它的危害性，便導致影響社會及人類，直接危害家庭、本人生命。再如不務正業，小偷小摸，以為方便，甚至能得大利，搞到一定程度，罪大不能自拔，以致家破人亡。《易傳》云：“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不見利不勸，不威不懲，小懲而大戒，此小人之福也。”又云：“善不積，不足以成名，惡不積，不足以滅身，小人以小惡為無傷，而弗去也，故惡積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小人從惡而不戒慎，直至最后形成滅身之禍，所以人的心念之動機及人身的行事之舉措，是禍、福之因，不可不慎。
癸 “自然”在天下治亂、社會安危的運用。
天下的治亂，社會的安危，仍出于“自然”。天下之大，社會之眾，但治亂及安危在一人，故道家思想對治國平天下的首要條件主張自我修身。儒家思想，在治國平天下方面仍取法道家這一宗旨，齊家、治國、平天下，先將自我修身置之首位，《四書》中最核心的一部《大學》中將修、齊、治、平之道講的層次分明，條理井然。《大學》開宗明義說：“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此節經義，是《大學》之綱領，其中講的明“德”者，正指黃老說的自然之道應在人身的稟賦，其含義至廣至深。人稟天地正氣而生，人之本性，是將天地運化之道、人類動態之情而具備矣。因人情欲過甚而遮蔽，以致背理徇私。身不修，家不齊，國不治，社會天下不太平。故首講，是屬一個人，均須明本性。此處講的“親民”的“親”古多作“新”講。也就是使人先修自身，讓自身先明曉我之本性，然后以此而教人們仍須擯除私欲，明其本身之德。由此可見，治國平天下，人們中的自我修身，是為最根本的先決條件。故經中講“一家仁，一國興仁，一家讓，一國興讓。一人貪戾，一國作亂，其機如此，此謂一言僨事(僨：腐敗墮落)，一人定國”。
“自然”是天地萬物的始母，亦是天地萬物的歸宿。故老子云：“夫物蕓蕓，各復歸其根。歸根曰靜，靜曰復命……”這里講的“靜”是指宇宙未形成之先的原始狀態，即無色、無味、無形之境地。講的“命”是天地萬類的生命淵源(自然)，常言道“由哪里來(自然)，最后仍向哪里去(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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