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水在線9月3日“抗戰勝利日”報道 上圖為天水在線和大像山景區合作推出的“互聯網+旅游”項目“網上實時觀景”——“互聯網+大像山”行動9月3日17時50分01秒視頻截圖。

隨著天水在線“網上實時觀景”的啟動,網友們可在任意一臺能夠上網的電腦上隨時觀看大像山景區高清視頻直播實況,體驗“互聯網+”時代下,“網上實時觀景”帶來的一年四季美景不斷的視角沖擊,接受“國之瑰寶”大像山大佛無時無刻帶來的祝福。
千古一佛
大像山以大佛名山。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載:“石崖上有大像一軀,長八丈,自山頂至山下一千二百三十尺,有閣道可登。”
佛給大像山一個名起名傳的平臺,山給佛一個名久名遠的載體。這種相依相輔,相互提攜的關系,使這座佛教名山除了具有拔地而起,凌空欲飛的外觀形象外,更給大像山一種遠遠超越宗教意義、哲學意義和美學意義的涅槃。這一切,無不極為恰切體現在大佛身上。這樣說吧,在這尊高23.3米,寬10.02米的大佛身上,幾乎包容了大像山的整個美學特征和審美情趣,因之,以大佛名山便不僅僅是一種平面的、外觀上的象征,而是一種涵養,一種貫微洞密,一種和時光一起飛越天塹的永恒。
說到永恒,人們極容易和有法無法,法滅法明的宗教向往聯在一起。大像山大佛超越了一千多年時空的阻隔,一千多年來,無論滄海桑田,云舒云卷,甚至戰爭、兵燹、劫掠,都保持著那種座鎮南天的軒昂氣度,那種悲度濁劫的靜穆慈祥。不管從窟內、山下、更遠處的國道上,兩百米的落差間,佛容依舊靜穆慈祥,絲毫沒有因之而產生視覺失真和比例失調。大像山大佛被專家譽為“國之瑰寶”,“世所罕見”,并不僅僅是感性的溢美,而是理性的結論,因為,大像山大佛除表現了佛自身的震憾人心外,更顯示了人的鬼斧神工和獨具匠心。不需一一評說,只就面部外觀略一點評。
眼。慈悲滿溢善目,安祥構成穿越時空的界限。站在窟內仰望大佛,除了氣度外,最讓人震撼和敬慕的莫過于這雙眼睛。這種不論從哪一個角度看都美輪美奐,慈祥無比的眼睛卻并不完全是寫實的。順著腳手架到大佛頭看這雙眼睛時,就會發現,兩片黑釉大缸鑲嵌出來的眼睛,要多神奇有多神奇,要多生動有多生動。更讓人驚訝的是那“眼珠”竟突出在眼瞼之外,讓人望而生畏。就是說,遠在一千多年前,大佛的雕造者們,就已經非常精確地計算并運用了視覺誤差原理,使大佛才有這種視覺上的真實和諧。如果按人的原樣,眼珠放在眼瞼里而不是突出在外面的話,那么,從腳下,從山下,我們就絕不會看到這雙慈祥的眼睛,高高的顴骨會將眼睛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鼻。那是一個極有東方漢人寬厚,又有西域人筆挺聳直的鼻子。兩個鼻孔微微翕張著,屏耳靜聽,似乎可以清晰地聽到那從容而均勻的鼻息。這個極富美學特征的鼻子就像眼睛一樣,同樣是非寫實的。如果也從頭部附近看,就會發現,那鼻孔竟不是朝下的,而是大角度朝前的。這種對視覺誤差的靈活處理,使人為的錯誤達到了一種生活與藝術相融的真實。設若鼻子鼻孔依人樣而雕,那么,腳下和山下看大佛,將怎么也看不到鼻孔,嘴唇絕對會將鼻孔遮擋得嚴嚴實實。
耳。豐頤、圓潤、挺闊,這是一雙極富美學特征的耳朵。這雙耳朵,灌滿了一千多年滄桑的雷鳴哮叫,傾聽了一千多年由衷的贊美和希望的祈禱。這對現在看起來非常到位的耳朵,其實不僅不到位,而且大大的錯位了,長到了于額平齊的顳部,這又是一種匠心的化險為夷,因為如果將耳朵仿造在人的部位,那么現在我們從腳下、山下看到的耳朵,就絕對會“掉”在腮部。
眉。高聳的眉骨,高翹的眉峰,蒼黑如黛的眉毛,放在這雙靜穆慈祥的眼睛上,簡直有一種絕凡脫俗之美。古代藝術家在這兩道山巒般涌動的眉峰上,同樣表現出巧奪天工的匠心。為了長久保持和清晰醒目,藝術家們先將眉骨夸張隆起,再在隆起的眉骨上刻出兩道深深的凹槽,然后添充色彩,達到逼真的美學情趣和審美效果。
須。盡管最早的佛像不是沒有胡須,但到現在,有須的佛像實在少見,而像大像山大佛這樣長著兩道微微上翹的蝌蚪狀短須的大佛像卻是舉世罕見。這是一種怎樣的動因我們已經無法知曉,但這種人亦佛,佛亦人,人佛相喚,莊生曉夢迷蝴蝶的境界,實在讓人如夢如幻。正是這兩道微微上翹的蝌蚪狀短須,使高高在上的大佛多了幾分人性的光輝,多了幾分親和力和吸引力。哲學是枯燥的,許多命題簡直是饒舌的。宗教和哲學相比,我覺著倒是宗教,特別是佛教顯得更感性和更富有人情味點。那種彼岸的希望和彼岸的色彩,即使是海市蜃樓,紙上畫餅,也會撩起人幾許希望,甚至是絕望中的希望。
十多年前陪詩人人鄰等到大像山,人鄰說:佛之所以造在高處,是為了拉開和人的距離,為了讓人仰望。前幾年陪詩人雪瀟到大像山,他也談了類似的看法,佛總是在俯視人生。到大像山,站在這尊直逼云空的大佛腳下,伴隨一陣陣輕輕掠過的山風,那一瞬間,許多人都有一種超脫和永恒的感覺。佛是啥,是清風?是花香?是天邊那一抹潔白的云絮,還是人們心中關于彼岸的情結。我常想,甘谷沒有大像山,大像山沒有大佛會是什么樣呢?會不會像朱镕基總理描繪回歸后的香港,人們早晨起來,天空中除了多一面迎風飄動的五星紅旗和特別行政區區旗外,一切舊常,跑馬的依然跑馬,炒股的照樣炒股?但有一點很清楚,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和視野中至少會缺少點什么,至少對于我是這樣。
蓮花有意,禪意無形。
二
不到大像山,不算到甘谷;不見大佛,等于沒到大像山。看過天水麥積山不來甘谷看大佛,也是一種缺憾。
釋迦牟尼創立佛教,如花香四溢,東漸華夏,成文明一脈,開窟造像,大大豐富了中國的雕塑藝術和宗教文化。大像山石窟雖沒有確切的始鑿年代記載,依據現存洞窟形制和石窟專家的研究,大像山石窟的始鑿年代應在北魏時期。大佛窟和大佛的開鑿年代。同樣沒有確切的原始材料,但旁證和引證材料卻不勝枚舉。在所有泛黃的史料中,不能不提到那篇華彩斐然的《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北周保定五年(公元565年),大都督李允信在麥積山“為亡父造七佛龕”,其規模宏大,堪稱麥積山石窟之首。龕成,著名文學家庾信專為其撰銘,銘曰:
麥積崖者,乃隴坻之名山,河西之靈岳。高峰靈云,深谷無量。方之鷲鳥,跡遁三禪。譬彼鶴鳴,虛飛六甲。鳥道乍窮,羊腸或斷。云如鵬翼,忽已垂天;樹若桂華,翻能拂日。是以飛錫遙來,乘杯遠至。疏山鑿洞,郁為凈土。拜燈王于石室,乃假馭風;禮花首于山龕,方資控鶴。大都督李允信者,籍以宿植,深悟法門。乃于壁之南崖,梯云鑿道,奉為王父造七佛龕。似刻浮檀,如攻水玉。從容滿月,照曜青蓮。影現須彌,香聞忉利。如斯塵野,還開設法之堂;猶彼香山,更對安居之佛。昔者如來追福,有報恩之經;菩薩去家,有思親之供。敢緣斯義,乃作銘曰:
鎮地郁盤,基乾峻極。石關十上,銅梁九息。百仞崖橫,千尋松直。陰兔假道,陽烏飛翼。載輦疏山,穿龕架嶺。糾紛星漢,回旋光景。壁累經文,龕重佛影。雕輪月殿,刻鏡花堂。 鐫石壁,暗鑿山梁。雷乘法鼓,樹積天香。嗽泉珉谷,吹塵石床。集靈真館,藏仙冊府。芝洞秋房,檀林香乳。水谷銀砂,山樓石柱。異嶺共云,同峰別雨。冀城余俗,河西舊風。水聲幽咽,山勢崆峒。法云常在,慧目無空。方域芥盡,不變天宮。
抄錄全文,其意在通過此文,推想昔日之景,可知大像山當年之盛。今甘谷,即北朝時的冀城,地處佛法東漸之通衢,左牽水簾洞,又帶麥積山,在這樣一條佛法暢揚的渭川大道上,拔地而起,風光旖旎的大像山具有得天獨厚的開窟造像條件。而就今之遺存看,洞窟的形制完全體現和代表了這一時期的開鑿風格,此其一。《銘》中“冀城余俗,河西舊風”句,當是目前所能看到的有關甘谷佛教發展的最早文字資料。“河西”指整個黃河以西,包括整個渭河流域及“隴坻”的麥積山廣大地區,說明了這一區域佛教之昌盛,體現了冀城和秦州麥積山佛像的密切關系。尋繹文義,甘谷當時石窟建造,堪與麥積崖佛龕相輝比者,在冀城則非大像山石窟莫屬。而麥積山所鑿,更為“冀城余俗”,大像山大佛之于麥積山,足以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歷史就像一朵怒放的、艷麗無比的鮮花,曾折服和傾倒無數的古人,但對今人來說,能夠僥幸保存下來引起追思和懷念的,恐怕只能是夾在典籍中的一半片干縮的花瓣了。好在還有這一半片花瓣,一鱗半爪的縹緲蹤影,因為,歲月的煙云遮掩和塵封了太多本真的歷史。很難說對歷史的研究是越來越清楚還是越來越糊涂。當事人和當時人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樣的結果,只能是“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了”。歷史,對歷史的研究到最后就只剩這一模棱兩可的“認”了。
作為千古一佛,在沒有多少文字資料的情況下,我們也就只能“認”了。庾信的《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為我們認識大像山和大佛窟點亮了香火之光,而大像山的禪窟、禪窟群和大像山附近發現的石刻小佛像等可以說又點亮了一燭之光。近年來,一些專家通過對佛像的外貌形態考察,認為泥妝塑像為盛唐之作。大佛除保留了部分古印度雕塑風格外,其余表現為北周至盛唐時期特征最為明顯,頸較粗,鼻寬短,眉梢低垂,臉部渾圓,神情溫和韶秀,頭大面方,肩寬較平,身軀厚重,臉部雍和,肌肉豐滿,唇潤頤豐,眼睛明澈而略顯凸起。南北朝至唐宋,至明清,對大佛,代有裝修彩繪,但其基本風格依舊,對大佛,趨于統一的觀點是鑿于北魏而泥妝于盛唐說。這種觀點既說明了源起,又說明了風格,足以服人。
麥積山保存了從南北朝到明清各個歷史時期的造像7000余尊,惟獨于唐代造像是一大缺憾。武則天執政前后,以洛陽為中心修造大佛的活動在全國各地興起,20米以上的石胎泥塑大佛有10尊之多,這一方面顯示了唐朝前期經濟的強大和繁榮昌盛,另一方面表現了武則天本人尊佛貶道的思想和個人的意愿。作為麥積山石窟姐妹窟的大像山石窟,這尊高23.3米的高大佛像,恰到好處,不失時機地添補了這個空白,而且也使之成為渭河流域惟一的一尊唐代大佛。這種惟一,不僅成就了麥積山,同樣也成就了大像山。
如果說大像山是人的話,大佛則是人美麗的眼睛;如果說大像山是花的話,大佛則是馨香的花蕊。大佛永恒,文化在歷史的長河中波濤洶涌。
三
“群峭碧摩天,巍峨大像懸。”(清·馬從龍《舊八景集唐》)
“乾坤造化豈容推,十丈金身孰劈開?”(清·駱繼賓《大像山》)
“何年石破忽驚天,撒手空空萬仞前?”(清·曹思義《懸崖大像》
這是一個從古至今似夸張而寫實的提問。不論是站在山上仰望大佛直逼云空的傲岸,還是站下大佛腳下感受那種天低云近,山風推人,懸崖無底的恐懼,人們都會不約而同地產生同一個問題,這樣高的大佛像是如何在這壁如斧削,沒有任何回旋余地的千仞懸崖上造出來的?
中國的許多石窟寺,似乎都存在這樣的問題,有些隨山體攀升,曲折就勢,由低到高,似乎簡單一點,也只是相對簡單一點。而更多的山,遠的不說,就像麥積山,都少不了這樣一種方式,即先伐木搭架,積木成山,由高到低,逐次而下,最后架去窟像現。于是就有了“砍盡南山柴,造出麥積崖。”“先有南山柴,后有麥積崖”的說法,也就是伐木成山,積木為架。窟鑿了,像造了,同時也就出現了“蜀山兀,阿房出”的生態災難。大像山在渭河沖積平原帶上突兀而起,壁如斧削,與天比高,在這樣的千仞懸崖上建成如此大像,是否也是積木成山,搭架而建呢?
大像山大佛不僅體現在佛像本身的魏峨壯觀、美輪美奐 ,還體現在建造者在動議時的慧眼和匠心獨運。
大佛窟西側有一洞曰雙明古洞。因其二軒窗團團如明月而得名。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個由十人之口組成的“古”字。一千多年之后的今天,我們可以從石窟寺大門過大佛窟而至玉皇閣、三圣殿。在大佛窟開鑿前,大佛窟過廳以東全為懸崖峭壁,聰明的古人在開鑿大佛窟之前,先整理利用自然窟雙明洞,再沿雙明洞東側閣道至開鑿大像窟的位置,由上而下,日積月累,直至窟成佛像現,再向兩邊鑿建禪窟群。
現在,不論怎樣的筆墨已經無法書寫古代那位無名巨匠的豐功偉績。可以這樣說,這種天才的思想和創意簡直就是勾通人和佛,人世和佛界之間的一個天梯,舉重若輕的神來之思,足以驚天動地。那是一個月明星稀,萬籟俱寂的夜晚,或是一個朝陽傾霞的清晨,隨著一陣陣沁人心脾的花香,一個人,一個神的使者突然靈機一動,產生了那個足以驚世駭俗的想法,在這靈感火花的一閃面前,冥冥中的神也頓時頹顏如土,因為他領教了這種天才的,高高聳立于神思之上的人的智慧。所有的山重水復在此刻全為柳暗花明的新景替代。這就使我理解了這個世界上為何有大像山,大像山為何有大佛。如果說大佛是一座山的話,托起他的卻是人的手掌;如果說大佛在俯瞰一川煙云的話,那么,另一種永生的境界卻在仰望著人。這些年也走過一些地方,在嘖嘖贊美佛法無邊和天空廣大外,一個最真實、最直接、最功利的思想首先是把那些造像看成是文物,然后用鑒賞的眼光去審視和品賞。這時,我們更感嘆的是人的智慧的巧奪天工,是人的偉大和創造的神奇。
費爾巴哈說:“神是人的異化。”是的,人創造了神,反過來受神的支配和統治,這是人的異化。但首先是人創造了神,就憑人創造了神,神是人創造的這一點,人的目光永遠比神看得的深遠。大像山大佛提高了甘谷的知名度,這個知名度最真實的意義是直接反映和體現了古代甘谷人民的智慧。甘谷是華夏第一縣,作為華夏第一縣,自然會有其迥異和獨到之處,這是一種文化心態,更是一種獨特的文化性格。能讓一個地方立起來的是經濟,而讓一個地方永恒下去的卻只有文化。文化是啥?是水,是空氣,是地球和人類永遠不敢絕交的朋友和伴侶。
那天,我站在大佛腳下,眼前是綠野平疇,渭水如帶,新城泛銀,渭河對岸的家鄉掩映在一片綠樹之中,我知道,身后的大佛一千多年來就這樣看著我的家鄉,我的先人,和踏著先人的足跡蹣跚走來的我 。一千多年,歲月抹去了多少傷心的淚水和狂歡的興奮,惟有大佛永遠以這樣一種姿勢,這樣一種手印坐著、站著、聳立著,讓時空靜謐如紫丁香幽微的花香,讓千古文化成為信使,一代代地傳下去。
永恒是一種崇高的境界,除了思想,除了文化,“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作為蜉游者的我們,永恒,又意味著什么?
四
雄峙千秋的大佛是無語的。
仰望大佛,我常想,那雙慈善的眼睛為何總是顯得那么深邃;那雙眼睛除湖水般倒映過寬厚、善良和虔誠外,是否還有破壞、劫掠和罪惡的影子。
這一段時間,不論走在到什么地方,只要有空,我總是手不釋卷于《大像山志》,那種崇敬與快樂,那種痛定思痛,其痛何堪的后怕,簡直讓人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大像山年表》載:
“清穆宗同治二年(1863年癸亥)回民反清,夏歷四月,焚大像山梵宇祠廟,毀塑像,住持河州人孟喇嘛被殺。”
“1966年丙午,秋,中學生帶隊赴大像山搗毀全山佛像,大佛議爆破,未果。”
從南北朝開窟造像,歷代累朝,千余年間,大像山除大佛外,還應留下人類許多智慧的手跡,造像、壁畫、匾牌,以及與之相關的其他各類文物珍寶。但實際上,今天,除幸免于難的大佛外,我們已經很難看到清同治二年以前的東西了。《大像山年表》載:“清穆宗同治九年(1870年庚午),伏羌令強任‘募資興修(大像山),一復承平之舊。’ “嗣后相繼殿成像竣,所劫之像,漸為新造遮掩。此時造像何等風韻,我們如今同樣難得一睹。1966年秋,一伙打著“破四舊”、“掃除牛鬼蛇神”的“紅衛兵”,在紅色油彩的掩蓋下,將一雙雙愚味、破壞和罪惡的黑手伸向了那些無言而無辜的偶像,那些凝聚著人類文明智慧的杰作。小的被推倒、踩踏,大的,一條粗繩系在脖子上,幾個年青愚昧的手一使勁,百年塑像無辜倒地,連一兩聲微颸般的嘆息都沒有。我無法想象那些端坐神龕,受人香火的佛、菩薩、觀音和神們,在被推下圣壇,肢解、砸碎后的悲涼,無法想象鐵锨、镢頭等利器劃過壁畫時的殘忍,更無法想象站在圣壇上高呼口號熱烈慶祝的瘋狂情景,百年心血就這樣被淹沒在“革命洪流”之中。我無意于譴責那些革命的暴徒面對革命時宗教般的狂熱,在那樣一股沖擊和蕩滌的洪流中,保持一種平和的心態應該是較難的。一時的身不由己和心血來潮很可能讓他們背上一生也拋不開的良心的十字架,讓歲月鈍鋸般撕扯著他們的心,這是一場不完全由個人行為造成的個人悲劇。大慈大悲的佛祖,寬恕他們的年青和沖動吧。
我一次又一次感受著文化的脆弱,特別是以文化形態定形的文物。沒有文化水平的普遍提高,沒有文化意識的深入人心,沒有一個健康穩定的法制環境,文化只能在如履薄冰中戰戰兢兢。在文昌閣,我看到了同治兵燹中被燒掉半個身子,又用半個身子頑強挺立的古柏。新的成長已經覆蓋了一部分燒焦的疤痕,而更大一部分將永遠令人心悸地袒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它無言,卻是見證者,用自己裸露的身體展示的見證者。這樣的見證者還擺在藥王洞,那是一截被燒焦的、從灰燼中撿出來的檁頭,它也是無言的。如果說文昌閣生長著的古柏是一種災難的提示的話,我非常感謝和敬佩將檁頭擺在藥王洞供人“觀賞”的憂患者的苦心和匠心,那是一種災難的警示。
最最可怕的要算這條了:“大佛議爆破,未果。”大佛,走過千百年滄桑的大佛也有幾乎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我不知道這“未果”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無力,無法,還是佛法的無邊。不過,從大佛頸下那三個讓人難以容忍的槍眼上,我完全領略了暴徒們當時的氣急敗壞和惱羞成怒,我可以原諒一切,卻無法原諒“槍手”的殘暴。真不知道有沒有阿鼻地獄,如果有,但愿這三個槍眼成為“槍手”和企圖爆破大佛的暴徒們走向阿鼻地獄的通道。
舉世聞名的阿富汗國巴米揚大佛像毀在了暴徒的手下,這是世界文化的災難。比起巴米揚大佛,大像山大佛似乎還算幸運點。后怕,后怕之余我常想,如果大佛真在1966年那個狂熱的秋季被爆破,真的被爆破,今天的大像山會是什么樣子,我們還有勇氣驕傲和自豪?還敢登上大像山一遍遍舐舔滲血的傷口嗎?
一個國家的命運最終取決于文化的命運。當一個民族視自己的文化傳統為敝屣的時候,當一個國家的文化之樹被連根拔起的時候,也就是這個國家,這個民族被連根拔起的時候。
雄峙千年的大佛是一尊文化的守護神嗎?當佛法僧需要韋馱來守護的時候,當佛和魔還同時存在的時候,誰來做文化的護法神,誰又能做文化的護法神呢?
是我們嗎?除了我們,還有誰呢?(牛勃,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甘肅省戲劇家協會會員,天水市作家協會副主席。)
甘谷大像山大佛窟木樓考
甘谷大像山大佛坐落于高約200米的崖壁間,是全國相對地面高度最高的大佛,為石胎泥塑。經考證,石胎雕于北魏時期,泥妝塑于盛唐年間。大佛整個身軀為半圓雕,高23.3米,寬10.2米,面相莊嚴,軀體厚重,靜穆慈祥,兩眼平視,手施拔濟眾生印,足踩蓮臺,作善跏趺坐于束腰須彌座上,造型精美,是全國大型石窟造像中為數不多的珍貴文物,自古為絲綢之路著名勝跡,大像山也因之而成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甘谷地處佛法東漸的必經之地,大佛以及窟東一連串平頂方形禪窟,較好地保存了佛教傳入中國時最早的窟龕式樣,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魏晉南北朝時,佛教逐漸興盛,北朝時期全國范圍內名山勝地鑿窟造像之風大盛,大像山石窟就是這一時期的產物。大像山石窟雖沒有確切的始鑿年代記載,然據現存洞窟形制和《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論述,大像山早期石窟的創鑿在北周之前應該是沒啥問題的。還有一個重要的旁證是北周保定五年(公元565年),大都督李允信在麥積山“為亡父造七佛龕”,其規模宏大,堪稱麥積山石窟之首。時著名文學家庾信專門撰《秦州天水郡麥積崖佛龕銘》以記其盛,文中有“異嶺共云,同峰別雨,冀城余俗,河西舊風”句。該銘通篇言開窟造像之事,尋繹文義,則甘谷當時石窟之建,堪與麥積山佛龕先后輝比者,在冀城非大像山石窟莫屬。而冀城正是北周時甘谷的舊名。
從大佛龕開窟塑像至唐末,大佛窟沒有木樓的記載,整個中國石窟也沒有這方面的記載。中國石窟寺研究專家宿白先生在《中國大百科全書·考古學》中通過大量資料論證認為:“9—10世紀,石窟開鑿漸趨衰落,窟前接建木構堂閣的做法開始流行。”在全國,樂山、敦煌等地的石胎大佛,都是在宋代加架樓閣,并在面部妝泥塑作。今大像山大佛窟壁存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立《重建大像山碑記》,文曰:
大像山者,邑城西南山古佛也。山開陡出石像,高百二十余尺,覆以重樓數層。肇于宋嘉祐三年,迄今八百余歲,地方于以庇神庥焉。同治初,經兵燹,佛樓被焚,露立八載,無復起宇者。任于庚午正蒞斯邑,議重建之。其工巨,需數千緡。募之各統戎,慨然諾。任督其事,率會首等,越五月而工乃成。非致侈言煥然,亦聊以蔽風雨云。是為記。
文中“任”為時伏羌縣令強任,這是一位對大像山建設保護極有貢獻者。宋嘉祐三年為公元1058年。這段文字既是正確的,也是錯誤的,正確與錯誤一定程度上取決于對上述文字如何斷句。
“大像山者,邑城西南山古佛也。山開陡出石像,高百二十余尺。覆以重樓,肇于宋嘉祐三年,迄今八百余歲,地方于以庇神庥焉。”
這種斷句是正確的,也是符合歷史事實的。宋嘉祐三年,大佛“覆以重樓”,“迄今八百余歲”,符合中國石窟寺的發展歷史,也符合大像山大佛窟樓閣的歷史。宋嘉祐三年(公元1058年),大佛窟前興工建成樓閣保護佛身,同時又用泥塑技藝重妝佛身。從此,大像山興建木構殿宇,并在所有窟前興木架閣,成一時之風。
“大像山者,邑城西南山古佛也,山開陡出石像,高百二十余尺,覆以重樓,肇于宋嘉祐三年,迄今八百余歲,地方于以庇神庥焉。”
這種斷句便有問題,將大像山大佛窟的開鑿歷史推到宋代,將開鑿年代、妝塑和覆樓的年代混為一談,便既不符合中國石窟,特別是大型石窟的開鑿歷史,更不符合大像山大佛窟的開鑿歷史。卻是這種錯誤和訛傳,為研究大像山的開窟造像緣起平添了許多麻煩。
“覆以重樓”。嘉祐年間的“重樓”究竟幾層無記載可考,不得而知,民間傳說最早為七層,七層符合佛教儀規,亦非空穴來風,口耳相傳,似有一定道理。
明·葉應甲《伏羌縣志·地理志·山川》載:“大像山:在西南三里,巔止有佛,就崖刻像,高百丈……上覆以樓,今樓廢。”
該記載表明,至《伏羌縣志》纂成的明熹宗天啟七年(公元1627)年前,大佛樓已毀,樓層數依然未記。
清·鞏建豐《伏羌縣志·山川》在“八景”條下有:“懸崖大像:山頂有石佛像,高百二十尺,覆以重樓七層,仰樓云漢,一奇觀也。”
鞏建豐《伏羌縣志》的記載清楚地表明,這時,清乾隆十四年(公元1749年)大佛窟前的木樓為“七層”。而這“七層”,很可能就是明時已廢的“重樓”,宋時始修未記的“重樓”。
清乾隆四十六—五十年間(公元1781年—公元1786年),縣令楊芳燦主持重修大佛窟樓閣。工成,楊芳燦撰《大像山佛龕銘并序》,文中有:“琉璃耀日,七重雀目之窗;金碧憑霄,百尺蛇鱗之角”句,由是可知,楊芳燦主持所建大佛窟樓閣亦為七層,且每層有一窗。
清同治二年(公元1863年),回民舉行反清起義,義軍上大像山,毀塑像,焚大像樓及全山梵宇祠廟。此為大像山有史以來最大之劫難,除大佛以外的塑像和木構建筑無一幸免。
清同治九年(公元1870年),縣令強任“募資興修,一復承平之舊”,將大佛樓由九十年前的七層限于財力改建為五層三間。此事由平襄劉伯龍撰《重修大像山碑記》立于大佛窟左側窟壁。與此同時,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修無量殿,有魏觀象《重建無量殿敘》記其事;修圣母殿并山門,有駱維祺《重建大像山并關圣殿碑記》述其事;修玉皇閣,有原筮貞《大像山創修玉皇閣記》述其事。
大佛露立八載之后,大佛窟樓閣由七層變為五層,雖有刪削,而氣象不減。民國安履祥《甘谷縣志·山川》載:“文旗懸崖間鑿佛像一尊,金容彩衣,輝映渭川。高約十丈余,足趾一甲之大,直如箕;一指之大,巨如甕。清末,右手一指墮,壞護身層樓一間。”這條記錄包括了這樣兩條信息,一是大佛窟樓閣至此已成危樓,二是這時的樓閣距大佛極近,甚至有幾層就在大佛手指之下,要不,是不會因指墮而“壓塌層樓一間”的。
民國九年(公元1920年),海原特大地震波及甘谷,大佛五層樓閣木架傾塌。先因指墮而成危樓,再遇地震,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興建的五層三間樓閣壽終正寢。
民國十年(公元1921年),李繡鎕等人募金重修大佛樓閣,將原五層三間樓閣改為三層五間。民國安履祥《甘谷縣志·建置·宮祠寺廟》載:“護身樓共三層,樓寬五楹,允稱巨工。”苦于財力有限,這時的三層樓閣基本上是利用原有材料作了一些刪改,其簡陋有民國年間照片為證,它和同治年間的五層樓是不能比的,更是和嘉祐時的七層樓閣不可同日而語的,甚至,已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樓了,只是一個防雨設施罷了。
此后半個多世紀,由于缺少必要維修,至1977年時,木樓全毀,大佛露立,為保護大佛不致風雨侵襲,僧眾于當年和1979年兩次給大佛全身裹罩塑料布遮風擋雨。1983年10月,修復大佛窟龕,補塑大佛手足,增修窟前平臺、欄桿。大佛窟樓閣至此徹底退出歷史舞臺。
關于甘谷大像山大佛窟樓閣,歷代方志和有關典籍的記載是一個方面,為數稀少的民國照片是一個方面,但更重要,更有價值的還是大佛窟內至今保留的歷代樓閣修建時開鑿的椽眼、梁眼和其他窟眼,它們是大佛窟木樓曾經存在的最重要的資料和最有力的佐證。這些窟眼不僅多,而且密,稍加研究發現還有一定的規律,左右兩側的窟眼大致對稱分布,而窟后大佛頭頂的上下兩排椽眼極為整齊。估計宋嘉祐年間的七層樓閣,或者清同治年間的五層樓閣,是將整個大佛完全置于樓閣內的,是名副其實的石窟寺。正因如此,才有“清末右手一指墮,壞護身層樓一間”之事。大佛窟木樓的意義,除起裝飾作用外,最為重要的作用還是“護身”。
理清大像山大佛窟樓閣的演變,不僅對于我們認識中國石窟寺的演變有重大的意義,而更重要的還在于鑒古知今,吸取古人的成功經驗,加強對大像山大佛這個“國之瑰寶”的保護,讓祖國優秀的文化遺產魅力永存、代代相傳。(甘谷縣文廣局 作者:牛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