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小鎮以“老子”命名,尹喜故里隱藏在大山深處。
天水伯陽,據說老子西行曾在此地停留。老子西行究竟去了哪里?
渭水之濱,伯陽小鎮孑然而立,這個名字來自老子
當站在高高的伯陽山上時,突如其來的欣喜,就籠罩了每一個人。山谷里,渭水繞了個大彎,不緊不慢地流淌著,水邊的川里,高高矮矮的房屋,隨意散布,山間綠樹成林,公路上車來車往。山下不遠處就是伯陽小鎮了。
小鎮在天水以東,渭水之濱,通往寶雞的牛背公路之側。據說,老子西行曾在這里停留,我們此行的目的是尋找隱藏在這里的老子西行之謎。盤旋下山,順公路往前,漸漸地路邊的人多了,騎車的、步行的,匆匆往一個方向而去。拐過一個大彎后,公路邊出現了一個石牌坊,匾額寫著“伯陽鎮”。西北小鎮的地名大多簡單,或以姓氏為名,有張家莊、李家莊之類;或以職業命名,有油坊莊、裴家店之類;或以當地特點為名,有高崖、馬跑泉之類。伯陽鎮究竟因何而得名呢?
向右,從牌坊下穿過。這天,不逢集,小鎮有些冷清。雖是中午時分,但行人稀少,車輛寥寥。給我們帶路的郭彥龍說,先去找馮金生,他喜歡攝影,在鎮上開了家伯陽照相館。馮金生熟識小鎮周圍山山水水,了解這里的山水道路;最為難得的是,他酷愛地方文史,這些年寫了不少和伯陽有關的文字。找他,想請他談談伯陽鎮的有關情況。
小鎮的街道不規則,似乎是個巨大的“Z”,牌坊所在的位置就是“Z”下面的收筆處。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是,公路改道了。原先公路在小鎮南側,如今公路移到了小鎮的北側。沿著小街慢慢往前,來到了“Z”的上橫,這是一條老街,似乎也有些偏僻。先前,小郭和馮金生約定在一座教堂門口會面。等我們到時,他已經在那里等候多時了。
按照我們的計劃,要先趕往附近的柏林觀。據說那里是老子西行停留的地方。老子,姓李名耳,字聃,楚國苦縣厲鄉曲仁里人,約生活于公元前571年至公元前471年之間,是我國古代偉大的哲學家和思想家、道家學派創始人,唐朝時李唐王朝追認為李姓始祖,其著作《道德經》影響中國數千年。傳說,老子晚年騎青牛西行,入流沙,不知所蹤。
馮金生熱情好客,邀我們到他家,歇息片刻再上山,盛情難卻,只得應允。過一座小橋,沿著水渠而行,濃蔭蔽日,很是清涼。這就是復興村了。這個村子也是伯陽鎮所在地,舊時又叫做馮家莊,因為最早本村的居民絕大部分姓馮,故有此名。后來,才改為現在的名字。果然,在村口附近我們看到了一座馮氏祠堂。
這是一個整潔的小院落,茶早已泡好,桃子也擺好了。天水有句俗語,元龍椒,伯陽桃,下曲葡萄,馬跑泉蔬菜。伯陽桃說的就是伯陽鎮一帶盛產的桃子,當地有一種齊桃,曾上貢朝廷,此桃個大味美,汁液豐盈。不過,這時已經過了吃桃子的時節。好在,他家還藏著點,特地拿出來讓我們嘗鮮,冰鎮的桃子,入口即化,冰涼甜爽,果然不凡。
“伯陽鎮的名字就出自老子。”馮金生說。這個消息讓我們很興奮,看來是不虛此行了。人們都知道,老子姓李名耳字聃。其實,老子還有一字伯陽,也有人說老子謚伯陽。《文選·應璩〈與滿公琰書〉》:“西有伯陽之館,北有曠野之望。”李善注:“伯陽,即老子也。”
不管怎么說,伯陽鎮的名字和老子有了關聯,這有什么秘密呢?
柏林觀,坐落在龍頭之地,老子曾在此眺望河谷
復興村口,有一座古香古色的寺廟——興復寺,最為難得的是寺內有數株粗大的柏樹,這引起了我們的興趣。寺規模不大,只有前后兩個院落。這天正好是農歷的七月十五,但廟里的香客寥寥無幾,有些寂寞。然而,從寺院內粗壯的柏樹來看,以前興復寺的規模很大。據說,以前興復寺在現址的西邊,一處叫廟山的山坡上,后來山體滑坡,將寺院推移到了現在的位置。廟前有戲樓,正對廟門。戲樓是磚木建筑,上下兩層。可惜,四壁土坯脫落,屋頂瓦片松散,但結構基本穩定。戲臺是明清時期的建筑,康熙年間重修,有梁記為證,老壁畫帶有明代畫風,現在已經很少見了。顯然這是個文化底蘊厚重的地方。
在興復寺短暫停留后,我們便直奔柏林觀。柏林觀顧名思義是一處被柏樹所包圍的道觀。傳說,老子曾在此修道,是否真有其事呢?
柏林觀在伯陽鎮對面的山上,地處渭河之北,路雖不遠,但比較難走。去年,渭河發大水將伯陽鎮的渭河橋沖垮,新橋正在施工中,要繞一段路,走修寶蘭客運專線所架設的便橋。“若不是有這個便橋,就把人害死了,桃子、蔬菜只能眼睜睜看著爛在地里了。”當地村民說。
出了鎮子,順著公路向東走了三四公里,拐入了河道中,順著砂石路走上一陣,有一座鋼管搭起來的便橋。雖是便橋但卻極其堅固,不時能看見重載卡車從橋上經過。過橋,穿過工地的砂石場,有一小村,名叫興仁村。穿過幾條小巷,出村,到山腳下,柏林觀便在眼前了。馮金生去找看道觀的老人。我們便順著僅能容一人通行的山道,慢慢向上爬。山路極陡,而且蚊蟲甚多,有時甚至要閉上眼睛,用胳膊護著頭而行,即便如此也能感覺到蛾子撲面而來。
走走歇歇,視野也逐漸開闊。二十多分鐘后,總算爬到了山頂。渭河在伯陽鎮一帶拐了好幾個彎,最大一個“S”形大彎,就在我們面前了。山在河谷兩側,或虎視,或龍盤。柏林觀所在山勢,基本呈一條線,好似一個巨龍,將頭伸到河谷中喝水。觀所在的位置恰好在龍的額頭上,民間俗稱龍嘴子。而對面山如同一個簸箕,構成了臥虎姿勢,兩條延伸到河谷中的山梁,就是老虎爪子,似乎是龍猛地到河谷中喝水,老虎被嚇了一跳,將虎頭縮了回去。
此時,馮金生和興仁村的尹裕德也到了山頂。今年80歲的尹裕德自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就為柏林觀的興建奔走,熟知這座道觀的一切。他說,這里的尹氏多是尹喜的后裔。
據說,柏林觀建于唐朝初年。唐貞觀五年,在李唐追認祖宗熱潮中,興建了道觀。當時,山上已經是柏樹森森,故取名為柏林觀。興盛時,柏林觀內有老君殿、玉皇殿、三官殿、祖師殿、圣母殿、救苦殿、孤魂殿、財神殿、藥王殿等九座大殿。皇帝為此專門下旨給道觀萬斤鐵鐘一口,圍繞道觀修建了城墻,還興建了戲臺、鐘樓、鼓樓、城門、山門等建筑。可見,那時柏林觀不僅是一座道觀,更是一座城堡。沿渭水河谷,走牛背公路,是通往關中的要道。人們推測,修建城墻時,估計到了晚唐時期,吐蕃人襲擾隴山,威逼關中,唐王朝不得不依托隴山防守,保障關中安全。
山門早已不見蹤影了,我們能看到的只是土墻留下門的形狀。但這并沒降低尹裕德對道觀的熱情,他一邊走一邊講,這里曾是什么殿,那里曾有什么殿。如今柏林觀內,最完整的殿堂是三官殿、玉皇閣、奉清宮等宮殿。而在極盛時,這里“八柏三石九座殿”,觀內有八株參天古柏,三塊形狀奇特的石頭,其中一塊石頭像老子,還有一塊石頭,正中有一個小孔,吹之若喇叭。民國九年,甘肅大地震波及天水,觀內殿堂多倒塌,從此一蹶不振。后來,道觀再遭浩劫,如今尚留四方清代石碑,還有三塊清早期的木質牌匾,其中一塊上書“通天教主”四字,為康熙五十九年所寫。我們卻看不出和老子有多少關系。
面對我們的疑惑,尹裕德不慌不忙,帶著我們來到了奉清宮。奉清宮也叫老君殿,是供奉著老子的地方。那塊“通天教主”的康熙木匾就在此。進門是三座塑像,兩邊則是兩座站立的塑像。正中自然是老子的塑像,蓮臺兩邊站立的塑像則是尹喜和徐甲的塑像。徐甲就是老子牽牛的道童,后來被老子收為徒弟。民間傳說,在柏林觀一帶,老子與尹喜治水修渠,傳道講經,教化了一方百姓,改變了一地風俗。伯陽柏林觀就是當年歷史的見證之一。
這個地方為何會有這樣一段傳說呢?老子為何會來到這里呢?
尹道寺,一座古寺,一段師徒傳奇
作為歷史文化名人老子,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即便是司馬遷寫的《史記·老子列傳》也是傳說多,而寫實少。關于老子最后的去向,有多種說法。流傳最廣的說法則是老子騎青牛準備西出函谷關,入于流沙之說。就在老子路過函谷關的前一天晚上,函谷關關令尹喜,看到有一團紫氣從東方而來,大為驚奇,這是圣人的標志。成語紫氣東來就出于此處。果然,第二天,一老者,騎一頭青牛,在一小童的陪伴下,慢慢入關。
尹喜攔住一敘,才知老者是老子。尹喜大喜,司馬遷的原文是: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彊為我著書。”于是老子乃著書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而去,莫知其所終。后來尹喜拜老子為師,《道德經》五千言就是通過尹喜傳出來的。
那么這個尹喜和柏林觀有什么關系呢?尹裕德說,尹喜的故里就在柏林觀附近的尹道寺里。史載,尹喜是先秦時上邽縣(今天水市清水一帶人),尹喜的母親姓魯。尹喜喜歡墳、索、素、易之類的書,這些書是古代研究星象山川的書籍,故而他善于天文地理,才會望氣術,看紫氣而識老子。他曾在終南山周至,修建茅廬,精思至道,大體位置在今周至樓觀臺一帶,樓觀就是尹喜觀看星宿的高樓。后來,周王聞之,拜為大夫,后任函谷關令。《甘肅新通志》、《秦州直隸新志》、《天水縣志》等書記載:“尹喜故里,在縣城東三十里之伯陽渠北山上,有尹道寺。”有人說關尹是周代官職名,先秦的典籍中多記載為關尹或關尹子,他并不叫尹喜。尹喜是漢代人們附會出來的說法。司馬遷其實寫的是“關尹喜曰”,喜在這里是個動詞,是喜歡的意思。既然尹喜的故里就在附近,那我們就過去看個究竟吧!
從原路下山,穿過興仁村往北,不遠處是一個小溝。尹裕德給我們帶路,先順著小溝而行,走了七八分鐘后,拐到了山路上,路通往尹道寺。尹道寺既是寺名,也是村名。雖然距離柏林觀只有十公里,但卻屬于清水縣隴東鄉。起初,山路尚寬,水泥路行走也便捷。過了山坡村后,路就成了一條狹窄的鄉間便道,山上植被保存得非常好,茂密的林梢將大山覆蓋得嚴嚴實實,看不到多少黃土。車擦著林梢而過,枝條打得車啪啪作響。到了山的最高點,山下的渭水河谷一目了然,河谷在大山之間蜿蜒而行,現代化的鐵路線如一道筆直的墨線,穿山越溝,筆直而去。果然是居高望遠的好地方。
尹道寺是小村,村口有一座很顯眼的學校,粉刷一新的圍墻,現代化的教學樓,時尚的乒乓球案子,唯一不舒服的是籃球場的架子,用了幾十年的老古董,帶著農村小學的質樸。尹道寺和學校只有一路之隔。通往尹道寺的小路口被人用兩根木頭攔住,走了幾步后,就看見一尺多高的蒿草所包圍的尹道寺。其實,最初的尹道寺在一處更為偏僻的山坳,那里還有煉丹爐遺跡。山門無鎖,一把鎖子掛在門上,我們等來了寺廟廟祝。推開山門,寺院非常小,二進院落內就是供奉尹喜的殿堂。門口一副對聯:“華章九篇入百子,經文五千誦道德。”這說的就是尹喜的功績。
伯陽一帶的民間傳說,尹喜接到老子后,伴隨老子一路西行,先到了樓觀臺,在此抄錄完了《道德經》。然后,翻越關山,順著清水隴東鄉的教化溝過牛間里,最后抵達尹喜的故里——尹道寺。一天,老子師徒看到南面渭水河谷中氣象不凡,有龍虎之態,便順著溪流而下,來到渭水之濱的興仁村一帶,后來他們選準了柏林觀的龍嘴子,在此結廬而居,講經說法,開鑿水渠,后來人們為了紀念老子,就把開鑿的渠道取名伯陽渠。
至今,柏林觀附近還有老子庵、講經臺遺址,伯陽又名伯陽渠,現在有些老人依然這么稱呼。柏林觀內曾有一株八人無法合抱的柏樹,民間傳說,這樹就是老子親手所植。
老子西行,撲朔迷離的歷史謎團
我們返回興仁村。雖然找到了尹喜故里,但關于老子西行,依舊是撲朔迷離。有人查閱大量資料后認為,老子西行不僅在渭河中上游一帶活動,還在尹喜的陪同下一路西行,入于流沙。
這些年關于老子的研究逐漸轉向梳理老子西行之路。幾年前,在我省舉行的“老子國際文化論壇”上,有專家認為我省臨洮縣鳳臺是老子逝世之地。人們舉例,在臨洮不僅民間傳說,也有古遺址。當地,自三國時起每年的3月28日都會祭拜老子,千百年來這個傳統一直未斷。明代楊繼盛曾貶為臨洮典史,他寫道:“此臺相傳為老子飛升之所。”人們推測老子繼續西行后,在渭水、洮水、湟水和居延澤一帶,講經傳道,訪伏羲、大禹等人的遺跡達17年之久,最后隱居并逝世(飛升)于古隴西邑東山鳳臺(今臨洮岳麓山公園超然臺)。《莊子·養生主》曾說:“老聃死,秦失吊之,三號而出。”可見,老子是在秦地去世的。甘肅省社科聯原副主席、著名老子研究專家王鳳顯曾考證:老子歸葬于敦煌三危山。他發現三危山上有漢磚,從而做出了這樣的推斷。王鳳顯認為,三危山老君堂為漢代所建,其主要目的是祭祀老子,唐代被改為老君堂。同時,三危山中還流傳著關于老子青牛踩出泉水的民間故事,結合老子“沒于流沙”、“老子猶堪絕大漠”等記述,他推斷“老子歸葬于敦煌三危山”。人們認為,老子“歿于流沙”,實際上指的是我省河西走廊黑河下游。此外,還有一種說法,老子西行到了印度。
伯陽鎮周圍老子傳說和尹喜故里遺跡證實,這個小鎮或許是老子西行之路上的中繼站。它將函谷關、樓觀臺、教化溝、尹道寺、伯陽鎮、臨洮、張掖、敦煌穿成了一條線,勾畫出老子西行的脈絡。這個脈絡,雖然仍舊撲朔迷離,雖然依舊是口口相傳,但它也正在逐漸清晰起來。
尹裕德給我們講了一個故事,幾年前,幾位福州人,帶著族譜,千辛萬苦找到了這里尋根問祖。他們姓尹,族譜記載,祖先是“甘肅秦州府尋馬山下人”。尋馬山,即龍山的龍尾部分。當地傳說,有一貴人的馬在此丟失,人們尋馬而得名。那些福州人想不到,在這里果然有座尋馬山。后來,廣州尹姓人也來此尋根。
數千年來,傳統文化就在口口相傳中生生不息,在尋尋覓覓中扎根在我們腳下的土地中。
文/圖本報首席記者王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