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做個快樂的傻瓜”
——北京電影學院著名教授劉汁子的天水情結

1月17日夜晚8點,我們如約來到了市迎賓館西樓407室,盡管天水老鄉、編劇秦嶺已為我們采訪劉汁子老師做好了前期“通報”工作,但夜訪是不是會打擾老人的休息?仍讓我有些忐忑。敲開老人的房門,“趕緊進來坐,外面冷得很。”濃濃的鄉音,一下子拉近了我們的距離。眼前這位有著和藹笑容、言語親切的長者,似是鄰家好客的伯伯,讓我們的拘束感一掃而光。在采訪中,說到興奮處,他總會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讓人不由聯想起金庸筆下那個童心永駐的、可愛的“老頑童”。
說起他與眾不同、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名字,汁子老師笑笑,說:“聽話聽音,咱天水人應該明白汁子(癡子)是什么意思,因了我性格倔強,考上中央戲劇學院時我正式改名‘劉汁子’(癡子或執子的諧音),取這個名字自嘲,情愿當一個‘快樂的傻瓜’。”
天水,我難舍難忘的故鄉
“1947年,6歲的我和媽媽來到了天水,來天水之前,我就聽說天水是西北‘小江南’,所以對天水一直很向往。當時,父親在天水電廠當代廠長。”回憶起小時候在天水的經歷,年過花甲的汁子老師仍清晰如昨。“在天水,我們搬過三次家,剛來時先住在天主堂西邊的仁和里巷,后來搬進了共和巷35號,再后來搬到了進步巷2號,與張矩老師是斜對門的鄰居。”
小時候的劉汁子,調皮、好動又有著極強的表演欲,10歲時就在毛紡廠給女工掃盲,11歲跟著街道辦事處去巡夜。初中時,參加演出隊,跳最簡單的小白兔舞,唱著《紅莓花兒開》,到各處去表演。上高中時,正值大躍進時期,天水中學成立了美工團,他任美工團副團長。當時城門門楣上“大躍進萬歲,總路線萬歲”幾個油漆大字就出自他手下。大煉鋼鐵時,他們幾個人在化學老師的帶領下煉出了八氧化三鈾,為此,天水市地委還給他們頒發了“天水市地區大煉鋼鐵優秀獎章”,汁子老師至今還保存著。
年幼時,總想能像鳥一樣在藍天上自由自在地翱翔,為了實現自己的這個愿望,劉汁子想盡了辦法,他在胳膊底下夾著兩個大簸箕站在共和巷后面兩層樓高的城墻往下“飛”,常常是摔得鼻青臉腫,但他卻樂此不疲,為這可沒少挨父親的打。
“天水,記錄了我的童年、少年,是我的根之所在。1975年從天水接走母親后,一別就是33年,盡管時間久遠,但我難舍難忘這份早已鐫刻在心底的鄉音、鄉情。”這次故鄉之行,看到天水面貌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汁子老師感到由衷的高興。
“汁子”的社會大學
1959年,劉汁子從天水中學(現天水一中)畢業了,為了實現小時候的理想,在高考填報志愿時,他一口氣寫上了西北工業大學飛機設計、飛機工藝、直升飛機三個尖端專業。就在他還沉浸在想要翱翔藍天的夢境中的時候,現實向他展開了無情的一面:父親是國民黨黨員、母親是右派,他政審沒通過,兒時的藍天夢“破碎”了。
因為考試時高數分數高,他便被分配到甘肅師范專科學校物理系。但性格耿介、倔強的劉汁子不甘心命運如此捉弄,他不信在另一片天地里實現不了自己的理想。于是,他打起背包回到了老家——江蘇省如東縣雙甸。而這一去就是五年。
五年中,他經歷了難耐的“饑餓”,艱苦的勞動,當過生產小隊的食堂會計、生產大隊的文書、“民辦小學”教師……
“生活很苦、很累,但這就是我的社會大學。”汁子老師頗為動情地說。在這五年里,能支撐著他、讓他的一天過得充實的便是看書,從“毛選”到“馬恩”,只要能搞到的書他都看。
一次偶然的巧遇改變了他的人生。那是一次到鎮上挑糞肥,在大伙兒等待渡船的空隙,他和往常一樣躺在岸邊的草地上看《蘇東坡詩集》,這時耳邊傳來了幾個年輕人在唱《鄂爾多斯舞》,起身望去,他們正在學跳這個舞蹈。看他們跳得不怎么樣,劉汁子不屑地冷笑了兩聲,這下可惹惱了那幾個年輕人,他們攔住了劉汁子,讓他跳一段。在高中時就是文藝活動積極分子的劉汁子根本不懼這點“小兒戲”,伴著節奏,一段優美的鄂爾多斯舞使冷漠的目光變得柔和了,不屑的臉上露出了贊賞的笑容。看到劉汁子大方自如的表演,這些年輕人像是撿到了一塊“寶藏”似的高興。在他們熱忱的邀請下,劉汁子成為了雙甸公社業余文工團的一名成員。
勞動之余,劉汁子就去參加文工團排演的話劇《夜闖完達山》、《箭桿河邊》,歌劇《劉胡蘭》、《楊立貝》等,并在其中飾演主要角色。在這期間,他遇到了自己的的啟蒙老師、曾是中國人民解放國第三野戰軍某部的一個文化干事,也因出身問題下放的陳桐。陳先生教他演戲、教他做人,讓他第一次知道了世界上有一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體驗派,讓他萌生了要從事藝術事業的念頭。
1964年,在表演藝術院校招生年齡最后的年限,在農村這方沃土“蘊藏”了五年的劉汁子鼓足勇氣,登上了開往南京的輪船,去報考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去實現他上大學的夙愿。
艱難備戰,進入大學殿堂
“與當初進入業余文工團只為吃飽飯不同的是,這次是為了實現心中期盼已久的理想大學。”汁子老師說,到達南京時已是夜晚,六月的天氣卻已經讓人熱得難熬。當晚,他睡在了馬路邊的樹陰下,第二天一早,顧不得渾身上下被蚊子叮咬的大泡,找到了報名的地方,他竟然是最后一位報名的考生。“五年前的情景就像是昨天剛發生過的那樣清晰。考試的時候,我身上穿著一件印有高中校名的白背心,紅紅的‘天水中學五九屆畢業紀念’幾個大字還深深的鐫刻在我的腦海中。”經過激烈的競爭,當時四百多名考生中僅僅錄取了五個人,而南京老區只錄取了劉汁子一個人。當拿到錄取通知書時,他拿著信看了又看、讀了又讀,淚水模糊了雙眼。這份來之不易的驚喜讓他備感珍惜。
進了大學,首攻語言關,天水話、江蘇話的共同特點就是前后鼻音不分,為了能攻克這個難關,劉汁子就是上廁所都拿著拼音苦練普通話。再攻形體關,上大學時劉汁子已經22歲了,在班上是年齡最大的一名學生,形體已經很僵硬了,每次上形體課對他來說就如“熬大刑”般難受,渾身酸痛得走路都困難。但是劉汁子就是不信這個邪,他給自己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完成形體訓練。空閑時間,包括洗澡時他都在練形體。“光環背后付出的是血汗”,就這樣,他一步一步邁向了自己藝術事業的成功。
嚴厲的“劉姥姥”
談起學生,劉汁子喜不自禁,徐靜蕾、劉孜、趙薇、印小天……這些大家耳熟能詳的當紅明星,可都是劉汁子門下的高徒。他教出的學生獲得了5個金雞獎,其中徐靜蕾一個人就拿過兩個。因為他嚴謹、認真,對同學們一絲不茍的的治學態度,同事們善意的稱他為“劉姥姥”。
汁子老師說,他培養學生的思路要讓學生在影視劇里都能成為男、女主角,不只要長得漂亮,最重要的是要有思想。也因此,當初任考官的他選中了并不起眼的徐靜蕾。汁子老師說,選徐靜蕾,是因為從她的一舉一動、待人接物中,他看到了一些過人之處。“第一,她的書法好,繪畫好,她知道黑白之間的關系,藝術感覺好。第二,雖然她在考場上表現不活躍,但是她不假模假式,有多少就流露多少,這點很可貴。最重要的一點是,她的性格和心理素質都不錯,老師批評她,她不會耿耿于懷,是個大氣的學生。要說她不漂亮,她確實不是月份牌上的美女,但是她有鄰家女孩的親和力。”此后,徐靜蕾輝煌的演藝、導演事業證明汁子老師眼光的確“犀利”。提起電影《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在西班牙獲獎,汁子老師說,其實徐靜蕾早在1994年在大學的時候就想排一出話劇,但《來信》這個小說不適合改成舞臺劇,直到10年以后才拍出電影。
“她對作品的理解比過去又有很大的改變,把一個女人心靈深處的情感刻畫得那么深入。”劉汁子自豪地說:“她在拍電影方面是超過我了。”
在學生中,汁子老師還很喜歡劉孜,因為她年齡小,上大學時只有15歲。但對喜歡的學生,他的要求更為嚴格,大三的時候,劉孜請假沒去上課,結果被劉老師懲罰要搬半年多的道具、縫花、搬木墩子,而且搬的時候不能出聲,有劇組要請劉孜出去拍戲實習,他都不放。事后,他對劉孜講了一句語重心長的話:“拍戲,先要學做人。”
從事教育30年,他培養的學生艾麗婭、契那日圖、徐靜蕾、袁立、陳坤、賈靜雯等人中有很多人獲得國際和國內電影、電視表演大獎,其中學生艾麗婭一人獲得國際國內七項大獎,徐靜蕾獲得兩個金雞獎。劉汁子成為我國藝術院校里培養學生最多的老師之一,并獲得了北京電影學院最高成就獎“金燭獎”。
汁子老師2002年從北京電影學院光榮退休,但他獨特的教學理念、輝煌的教育成就為中國電影事業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對事業的癡愛、執著——這就是汁子的內涵,就是一個“快樂傻瓜”的人生追求!
簡介:劉汁子,中國電影家協會會員。1941年12月生,1964年考入中央戲劇學院表演系,畢業后從事話劇表演5年。
1978年在電影學院表演系師資班學習,1980年畢業留校任教。出版專著《電影表演控制論方法》,在國內發表論文30萬字,編寫教材10萬字。
1979年主演并作為集體創作的編劇、導演之一,參加了話劇《啊!大森林》的演出。該劇獲得了全國編劇三等獎,表演二等獎;1984年合作導演了舞臺劇《絕對信號》;1994年獨立導演了舞臺劇《暗戀桃花源》與1995年演出的《哈姆雷特》。多年來參加并主演的話劇十多部,參加拍攝的多部電影、電視劇,曾多次被聘為全國性的表演專業大賽的評委。
20年來培養的學生中已有多人獲得了國際、國內的電影電視表演大獎。1995年獲得學院的最高成就獎“金燭獎”。(天水日報 吳凱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