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杰文/圖
在初夏一個明媚的日子里，我獨自一人行走在一條通往石鼓山的小徑上。我似乎總是在行走，行走在一條孤獨而憂郁的小道，一如眼前這被蔓草掩映的荒涼古道。我不知道，我這種寂寞的行走，還要持續多久，還要穿過多少風霜雨雪，涉過多少急流險灘，才能抵達我那理想的人生驛站。大智若愚、先知先覺的石鼓山，能告訴我嗎?
石鼓山位于故鄉甘谷縣城南35公里處的艾家山，為朱圉山最高峰，海拔2625米，山峰陡峭，人跡罕至，遠望如石鼓，近看似臥牛，茂林幽泉。史載：“山林中珍禽出沒，鹿麝時鳴，野生植物遍地皆是。”山間懸崖峭壁之上，一泓清泉飛流直下，蔚為壯觀;
曲折泉石之間，溪流潺盢，匯為藉水，當地人稱“烏龍江”。更為神奇的是，山丘之巔，突兀一石，酷似一頭臥北朝南的耕牛，翹首做犀牛望月之狀，人稱臥牛山。臥牛山石頸之下，有一巨石，其面圓而平，每當正午陽光直射之時，遠遠望去，石面宛如獸皮所蒙，恰如一面威風凜凜的巨型戰鼓，恍惚之中，有如雷聲隱隱而來，民呼之曰石鼓，石鼓山因此得名。這是一座蘊藏著深邃歷史的山，遠古的山，神秘的山。走過秦漢風云變幻的渡口，走過唐宋繁華似錦的碼頭，亦走過明清煙雨迷蒙的籬笆，一直走到盛世的今朝。
行走在這片古樸純然的畫屏之境，宛如走進米襄陽的山水畫中。浩蕩的綠，鋪天蓋地，滾滾而來，爽得剔骨的風，溫柔了咄咄逼人的陽光，讓人覺得明凈而涼爽，萬古之藍的天空上，幾朵纖云，閑庭信步，從容地趟過古坡河，走過石鼓山，仿佛來看望那些久別重逢的老友。山間潺潺的溪水，不憂郁，也不詛咒，只是默默地把思緒交給風，交給雨。遠方的石鼓山隨著我起伏的腳步，愈來愈近。腳下這被蔓草掩映的小徑，清新柔軟，芳草碧連天的古典意境，仿佛有意重復著遠古的盛景。
行走在這童話般的綠色世界，我那顆憂郁的心也變得舒展開朗了起來。樹縫間灑落的細碎陽光，色彩斑斕，有如酈道元《水經注》中那同樣色彩斑斕的文字。渭水東流至甘谷界“至黑水峽至岑峽，南北十一水注之”。“次東有衣谷水，并南出朱圉山，山在梧中聚，有石鼓不擊自鳴，鳴則兵起。漢成帝鴻嘉三年，天水冀南山有大石自鳴，聲隱隱如雷，有頃止，聞于平襄二百四十里，野雞自鳴。石長丈三尺，廣厚略等，在崖勒，去地百余丈，民俗名曰石鼓。石鼓鳴則有兵，是歲廣漢黜子攻死囚，盜庫兵，略吏民，衣蕭衣，自號為仙君，黨與謾廣，明年冬，伏誅自歸者三千余人，信而有徵。”清鞏建豐《伏羌縣志》載：“邑南70里，在深谷中，石形似鼓，隱見無常，相傳不擊自鳴，鳴則兵起”。這些文字，攜帶著遠古的信息，流露著歷史的沉香，更訴說著撲朔迷離的傳說和若隱若現的故事，這讓我目光更加深邃，讓我的步履更加匆匆。
當我雙手觸摸著石鼓時，一種沁骨的冰涼，通過手指，沿著脈絡，直抵靈府。我無限深情地凝望著石鼓山，目光迷離中，本自天成的石鼓，閃爍著生命的靈光，一雙無形的巨手，揮舞著歷史的鼓槌，敲響了激情飛揚的戰鼓，鼓點聲聲，硝煙滾滾，雄健的戰馬，馱著虎狼的秦人，馱著烈烈的西風，奔馳在煙塵的古道，奔馬在遼闊的中原，以秋風掃落葉之勢，席卷六國，包舉宇內，完成了足可傲視百世的統一偉業，那真是一種云垂海立般的心靈震撼，永垂不朽般的神圣莊嚴。使人頓時忘卻了身后的紅塵俗事，感受著造物主的偉大與自我的渺小，有了對生命意義的全新理解，有了拋卻名利的自然之心。而這正是山的仁愛，它似乎在你不經意間時時處處告訴你做人的道理。那種厚重與耐心，感化著每一位登山者，使你頓時有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平常之心，有了“得意不忘形，失意不失態”的終身教誨。
一縷如血的殘陽，觸目驚心，拉回了我跳躍的思緒。夕陽下的石鼓山依然平靜地沉默在蒼茫如水的光陰中，不羨慕榮華富貴，亦不做高深的哲人思辨，只是默默地在送走春夏，迎來秋冬。
打印本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