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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籍作家秦嶺中篇小說《秦嶺鎮》(下)
(2018/10/21 20:03:23)  來源:秦嶺  打印本頁

7

如果不擴大生產,秦唐采石廠就必然斷了后路。流轉張鎖田的承包地是劉雅雅的注意。在劉雅雅看來,唐根生的承包地和張鎖田的承包地首尾相連,兩家的承包地同屬一面漫坡,挖掘三尺,十有八九會有五色石露面。唐根生心存顧慮:“流轉張鎖田的承包地,等于挖老秦家的墻角,我恐怕沒有這個膽啊!”
“那是你心里仍然念念不忘秦連翹吧。”
一句話直搗唐根生命門。盡管秦宗懿和張鎖田的承包地流轉合同年底到期,必然是要續簽的。他如果中間插一杠子,豈止是挖秦宗懿的墻角,算是趁火打劫搶秦宗懿的飯碗、打秦連翹的臉了。“你一定猜的出,我和秦連翹,來往的微信交流,已經很少了。”他讓劉雅雅看了他的微信。這是幾個月前他和秦連翹的對話。秦連翹說:“根生哥,你曉得,我在等你。”唐根生:“你等我,我等誰呢?”秦連翹:“……”
“這是你的隱私,也讓我看啊。”
唐根生輕輕吻了劉雅雅。“還有個顧慮,我挖老秦家的墻角,怕遭人罵。”
“目前采石場的所有采石廠競爭如此激烈,你不爭,你會保證別人不爭嗎?”
唐根生大口大口地吸煙,一語不發。
“其實,我只是為企業著想,根本上講,是為你著想。我只是擔心,你如果不提前下手,恐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馬上去張鎖田家。”唐根生狠狠地掐滅了煙頭,“我想好了,我就要打秦連翹的臉。這么多年了,她這張臉,該打,該我唐根生打。”
張鎖田流轉給秦宗懿的土地是十八畝,每畝五十元,唐根生給出的價位是每畝五十五元,每畝多出五元。但唐根生和張鎖田的談判并不順利。
在張鎖田看來,當年幾個子女外出打工后,土地荒蕪了好些年,祖祖輩輩像命根子一樣的承包地,很快像是疏于走動的窮親戚,感情上,說它遠吧,可它就在眼皮子底下,說它近吧,可實在是越來越陌生了,分明是斷了血脈的。是秦宗懿在鎮上率先提出流轉土地的辦法,讓他每年多獲得將近一千元,平均每月近百元,錢雖然不多,卻讓土地變廢為寶,拿到這筆錢,自己覺得比城里人拿的低保強多了。這筆錢可不是偷來的搶來的,是從自家的土地上冒出來的。這筆錢讓他感到有面子,長精神,自己和土地的關系,一下子又粘上了, 親上了。
“把土地流轉給你容易,可給老秦家張口不容易啊。”張鎖田的確有顧慮。如果流轉給唐根生,就意味著把秦宗懿的連翹園切了蛋糕,何止是切蛋糕,簡直就是在秦宗懿身上開了一個血口子。
“難道合同沒有到期?”唐根生欲擒故縱。
“合同倒是年底就到期了,可老秦家肯定要續簽的。”
“這是市場經濟時代,你的土地你做主,續簽不續簽,是你的自由,可不能讓人家牽著鼻子走啊!”
張鎖田的一張老臉慢慢籠上了疑惑。“你可是老秦家的半個兒子哩,我倒是聽出你背后的道道兒了,你和秦連翹是不是不好了。”
“……嗯……好,好著哩。不過那是另一碼事兒,我想這樣行不?每畝除了給你五十五元流轉費,另外,您的承包地里開采出五色石后,我還可以給你分紅,分紅的錢遠遠要高于流轉費。還有,您家虎娃、狗娃不是遠在青島港口當搬運工嗎?一個電話叫回來,我安排在廠子里,既可以掙錢,還可以照顧好你們老兩口。”
“好是好,可是……可是……唉!我和老秦家的事,你們這代人……唉!我真是說不出口哇。”
似乎是話里有話,是那種窩在肚子里的難言之隱。唐根生隱隱聽說,當年開荒隊專政秦宗懿的時候,張鎖田是村里最兇的打手之一。對那個年代,他當然不可能有任何記憶,只知道秦嶺鎮大凡張家和李家不睦、王家趙家不和,除了惹雞逗狗般的小吵小鬧,多半是那個年代結下的仇怨。但秦宗懿不一樣,他和張鎖田的關系像啥事都沒有,仿佛那個年代根本就沒有過。有也好無也罷,都不重要了。
“那好吧。”唐根生激將了一把,“我去流轉其他人的承包地。”
張鎖田終于追了出來。“這樣吧,我先去老秦家試探一下。”
那天晚上,張鎖田終于鼓足勇氣,走進了老秦家。
秦宗懿什么都可以預料,就是萬萬沒有預料到是他的半個兒子唐根生背地里插了他一刀,而且借了張鎖田這把刀。隱隱的猜測如今變得明朗了,打破天窗了。唐根生和女兒秦連翹的關系,一定撞上鐵門檻了,拐大彎子了。
兒子秦當歸急得如貓抓心,他幾乎是求張鎖田了:“老伯,我家連翹園靠的就是連片種植,如果流轉出去,基本上就是抽筋了,放血了,疲沓了。您定當曉得,我就靠我家的連翹園,栓趙芝珍呢。”
張鎖田也嘆口氣。“侄子啊!你說到趙芝珍,那真是捅我的心窩子了。你也定當曉得,我在外打工的兩個兒子,虎娃和狗娃,一個四十二,一個三十六,哪個不比你大?可連女娃的手都沒有沾過,哪個不是光光的一桿棍兒哩。”


翻山越嶺,長途勞頓。秦連翹正陪同李甘甫在河北、內蒙、山西一帶考察中藥材原料和成品藥銷售市場。時間就是效益,李甘甫和秦連翹坐在小車后邊,也不忘展開討論。可秦連翹的腦子里卻翻江倒海。這樣的考察幾乎年年都要進行兩三次,每次考察都讓她深深震撼。各地中藥材的種植、管理、開發、加工、銷售與改變生態、綠化山川、打造田園綜合體結合起來,年年都在擴大規模,年年都在上臺階,就像滾雪球似的。論地理、環境優勢,這些地方并不比秦嶺鎮強到那里去,可人家卻干的風生水起,像模像樣。相比之下,父親的連翹園連山西、河北一帶鄉村連翹種植面積的九牛一毛都算不上。這些年為了招商引資,她沒少爭取一些實業家,可談判總是舉步維艱。對投資商而言,關鍵的環節上至少有幾個天大的攔路虎。有位企業家這樣給秦連翹感慨:“一者,投資秦嶺鎮,無疑是舍近求遠,成本過于昂貴;二者,即便把采石場關閉,大規模發展連翹業也得從頭開始,誰也等不起漫長的見效期;三者……”
李甘甫也不是不清醒這一點,他有一萬個理由幫秦連翹一把。可面對這些攔路虎,他照樣噤若寒蟬。自己和秦連翹在公司的所有業務中,可以說無所不談,心有靈犀,唯獨面對這個話題,兩人都如履薄冰。
最近,公司正在謀劃在河北建設分廠。前不久在公司召開的中層以上管理人員論證會上說,有個中層經理突然朝秦連翹開玩笑:“秦經理,這個廠子如果改建在你們天水,然后依托你夢想中的那個秦嶺鎮田園綜合體發展藥材加工和銷售,你的夢想就變成實現啦!”李甘甫明白,那位中層經理說著無心,但無疑給秦連翹的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即便把所有的采石場都關閉了,即便舍近求遠,即便增加投資成本,即便排除了所有的攔路虎,他能赴湯蹈火幫秦連翹一把嗎?這樣的自問,常常讓李甘甫舉目蒼天,一時不知今夕何夕。
秦宗懿給女兒的微信還是來了,他是這樣表述的:“連翹,我琢磨了好久了,秦嶺鎮這邊,你不用操心了。你的心思,爸爸心里亮清,你把自己發展好,就算對得起秦嶺鎮了,再也不要回來了。
“哦,難道,是咱的連翹園有事兒了?”
女兒就是女兒,啥也瞞不住的。她一竿子就把疑問挑到日頭下了。秦宗懿索性把張鎖田要把承包地流轉給唐根生的事兒告訴了秦連翹。
秦連翹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父親,她首先需要安慰的其實是自己。她一次又一次拿起手機,一次次盯著顯示屏上唐根生的名字發呆。她想質問,想責備,甚至想罵他,可她還是一次次把手機輕輕放下了。
響起了微信提示音,一看,恰恰是唐根生。“連翹,我找了個女友,她叫劉雅雅。你,珍重!”
秦連翹匆匆瞥了一眼微信,趕緊把目光移向車窗外。窗外風和日麗,卻被她看成了霧海雨國。
“給。”李甘甫遞過來了紙巾,“我知道,你流淚了,心里有什么憋屈的事兒,告訴我,說不定,能分擔一些呢。”
回到公司,秦連翹呆呆地盯著案頭的玻璃瓶,久久的,一動也不動。她終于起身,捧起玻璃瓶走向垃圾簍。突然又車轉身,輕輕把玻璃瓶安放遠處。她發瘋似的拉開抽屜,拽出一個禮品盒。是唐根生送給他的五色石。
她輕輕地閉了眼,一狠心,把五色石扔進了垃圾簍里。

8

煙頭閃爍,煙霧繚繞。秦嶺鎮領導班子會上,任開塬和武隆平爭得面紅耳赤。幾個副書記、副鎮長也是各執一詞,難成共識。
議題只有一個,討論秦嶺鎮打造田園綜合體可行性方案。
秦州區政府終于決定在全區二十多個基層鄉鎮進行篩選,最終確定一個鄉鎮作為打造田園綜合體試點。具體思路是,先由有條件的鄉鎮給區發改委上報方案,然后由發改委牽頭,組織環保局、招商辦、土地局、扶貧辦、文化旅游局等部門集中研究。試點一旦確定,區政府將采取市場運作方式進行招商引資,區級財政、鄉級財政適當做好配套補貼,銀行貸款跟進。也就是說,招商引資的比例既是前提,也是引擎,更是大頭。
任開塬要爭這個試點,但武隆平認為條件不具備,反對。
道理還是那個道理,條件還是那個條件,癥結還是那個癥結。
任開塬嘆口氣:“就人文環境而言,秦嶺鎮不缺歷史和文化,就自然環境而言,缺的是植被優勢,這一點,咱比毗鄰的關子鎮、平南鎮、太京鎮、牡丹鎮、往川鎮、皂郊鎮、中梁鎮差遠了。可一旦連翹業真的發展起來了呢?秦宗懿多年來打造連翹園,盡管規模很小,但觀斑而知全豹,給我們啟發很大……”
任開塬還沒講完,武隆平的手機響了。武隆平接聽了一會兒,直接把手機給了任開塬。“書記,是環保局曹局長打來的。”武隆平神情揶揄,“曹光明,剛提成了一把手。”
曹光明那頭先是客氣一番,這才說:“任書記好!剛才得到信息,才知鎮上在開會呢。我想說說咱私下里的話,您是咱秦嶺鎮人,我也是咱秦嶺鎮人,咱對秦嶺鎮的感情,各位領導是清楚的。秦嶺鎮的父母官們對秦嶺鎮未來發展的擔心和期盼,我深受感動。田園綜合體的事兒,是深是淺,咱都摸不準啊!我這個小兄弟,也是為您和秦嶺鎮著想呢。”
任開塬苦笑一聲,說:“非常感謝曹局長的提醒,我們只是在貫徹區上的精神,是否形成方案,尚在論證階段。”
中途冒出個曹光明,這使任開塬或多或少有點尷尬,更多的是堵心。曹光明以這種口氣打來電話,看似關照,實則施壓,這是一把手才有的底氣。
毋庸諱言,曹光明是他看著大踏步成長起來的。作為秦嶺鎮走出去的環保局長,他的胳膊向里彎,他完全可以理解,可他總覺得,他胳膊向里彎的尺度實在太大,手伸得實在太長。秦嶺鎮仿佛牽扯著曹光明的每一根神經,稍有風吹草動,他都明察秋毫。在對待采石場亂采濫挖和死人的事情上,曹光明的一些點子和做法總是忽明忽暗,搞得他進退兩難,最終不得不后腿兩步。這是他曹光明的聰明之處,也是不聰明之處,根本上講是一種讓人惡心的小聰明。從半脫產水保員到執法部門的一把手,期間施展了多少小聰明,也許只有他曹光明心知肚明。任開塬有時就想,當年他曹光明的那次頭破血流,遲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即將解聘時來了,而且肇事者始終沒有查到。難道,肇事者是他本人?也就是說,是他自己把自己打得頭破血流,上演了一場苦肉計?也許,是自己想遠了吧。
一股氣,突然從胸腔直往上冒,在秦嶺鎮辛辛苦苦工作一輩子,這把年紀了,反而唯唯諾諾,前怕老虎后怕狼,成孫子了。我任開塬到底是誰的孫子呢?
任開塬自己的手機響了,是耄耋之年的老父親從任家大莊打來的:“開塬,你聽說了沒有?昨夜里,采石場有人把咱村幾家人的十幾畝荒地給翻了,再這樣下去,任家祖墳還能保得住嗎?咱老任家,還能剩下個啥?”
任開塬立即叫上司機,驅車直奔老家。小車剛剛拐上任家大莊村頭的山峁,眼前的一切已經緊緊拉直了他的目光。陽坡那邊,原本長滿雜草和野生連翹的一大片荒地,被挖掘機挖得坑坑洼洼,滿目瘡痍。而不遠處,就是任家祖墳,老任家的幾代人,就長眠在那里。
“哈哈哈哈。”任開塬仰天大笑。
“書記您咋笑哩?”司機莫名其妙。
“我笑我自己。”
關家店村有一家人的祖墳就被采石場的人偷偷翻過,果然發現了五色石,于是和墳主進行了談判。墳主提出的條件是每座墳塋八千元,這還不含遷墳資金,商家一口答應。任開塬非常明白這種交易。早些年拓寬馬路時,面對涉及占用土地、拆遷墳塋的補償費,工作組往往舉步維艱,根子就在補償費上。可如今面對商家的巨額補償,一切問題反而舉重若輕了。前幾年公路升級改造時,如果依據測量數據,任家的祖墳是要遷走的,區上考慮到任家祖墳與天水近代歷史、文化的聯系,就作為歷史遺存保留了下來,沒想到最終還是被采石商盯上了。采石商信息夠靈啊!這是選擇在關鍵的時候朝他施壓、叫板。
你既然趕叫板,我就敢拍板。任開塬果然在班子會上拍了板:“試點方案還是上報吧,區上批不批另當別論,咱秦嶺鎮,至少得有一個爭一爭的態度。這個態度,也是給人家秦連翹的。區上搞試點,也與秦連翹當初的報告分不開的。”
方案還是上報了。任開塬在方案中明確了一條,五色石資源決不能一窩蜂亂采濫挖。在秦嶺鎮田園綜合體大有可為的前提下,五色石資源就更應該加以保護,成為田園綜合體中旅游觀光的一個重要元素。
其實,曹光明給打來電話之后,馬上就給唐根生打電話了。“省市下來了文件,近期要對各種亂采濫挖現象進行治理整頓,你那里一定要留個心眼兒。”
唐根生問:“這么多采石企業,不可能全部關停吧。”
“關停的可能性估計不大,只是,憑你對連翹的了解,她有引來投資商的可能嗎?”
“可能性不大,聽說,她都要回來了。”
“唉!她這么灰溜溜地回來,我真是可憐她啊。”
不久,市環保部門來秦州區檢查礦區亂采濫挖現象,車隊到了馬鞍山腳下,武隆平等班子部分成員早早就在山下迎接。平時迎接檢查,鎮里是第一站,而這次選擇在了馬鞍山下。原來,前些天雷雨不斷,馬鞍山的盤山公路在秦嶺鎮附近塌方多處,無法直接進入采石場現場,目前正在組織民工搶修,預計三天后才能同車。為了讓領導能考察到虎皮溝采石廠的情況,特請各級領導繞道上驢脊梁,然后從驢脊梁頂俯瞰虎皮溝。
車隊只好翻山越嶺繞道抵達驢脊梁,透過溝底升騰而起的薄霧遠遠俯瞰下去,山下的虎皮溝一片安靜。開采出來的石料碼放整整齊齊,各種廢沙堆積有序,被開采過的地方栽上了各種樹苗……“不錯不錯!”市環保部門領導贊不絕口。
曹光明搭腔匯報:“虎皮溝的開發,始終把生態放第一位的。”
其實各級領導看到的只是虎皮溝的一角。而這一角,是專門表演給各級領導觀摩的。導演毫無疑問是曹光明,而武隆平等人,只不過充當了演員。陪同人員中并沒有任開塬,檢查團到來的前兩天,他從老家任家大莊給武隆平打來電話:“唉!突然就感冒了。接待檢查團的事兒,有勞老弟了。”
武隆平知道任開塬在裝洋蒜,但他還是客氣地表示了關切:“您多喝水,多保重,忙過這陣,我一定去看您。”
馬鞍山的盤山公路是塌方了嗎?的確是塌方了,只是沒修,不是不修,是等著阻攔考察團,逼其繞道。都是老招法兒了。
任開塬給秦連翹打了電話:“連翹,打造田園綜合體的方案報上去了。”
“謝謝任書記!真是難為您了。”
“秦嶺鎮如果連一個方案都沒底氣報,真是對不住你啊!方案是否批準,我心里也沒底兒。你如果真能引來投資商,也許這步棋就好走了。”

9

多像一只只眼睛啊!一眨一眨的的,其中還有唐根生的眼睛嗎?玻璃瓶還是玻璃瓶,連翹果還是連翹果,可秦連翹的神情有些恍惚,這不應該屬于她的狀態,可這樣的狀態,難以遏止地來了。
“無論遇到什么事情,你都要挺住。”是李甘甫。“這個世上,有我呢。”
李甘甫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個東西。“這么漂亮的石頭,你怎么會扔了呢?這是你提到的秦嶺鎮的五色石吧。”
“啊?你什么時候把它撿去了?”秦連翹苦笑一聲。“我,已經不需要它了。”
“那就送給我吧。”
“你不該保留它。”
“不,凡是你這里的東西,我都不愿放棄。”
“甘甫哥,我,該回家了。”平時,她都叫李甘甫董事長的,在決意回家的時刻,她想叫他一聲哥。
“好妹妹!回家的事兒,我還是建議您慎重考慮為好。我知道你現在的心情。這個中秋節,到我家過吧。”李甘甫鄭重地補充了一句,“這也是我父親的意思。”
秦連翹淺淺地笑了,繼而輕輕搖搖頭。出門多少年了,她沒有在別人的家中過過中秋。縱然月是故鄉明,縱然每逢佳節倍思親,游子畢竟是游子,游子的無奈與這樣的節日注定屬于傷感的月亮。可這次李甘甫的邀請,反而讓秦連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說的悲愴。這樣的中秋,也許是另一種漂泊的開始。
別墅位于城市中心古老的秦淮河中游。月兒高懸,風從窗外的樹梢輕輕拂過。燈光下,父親李衛東花白的鬢發紋絲不亂,額頭的皺紋鏤刻著歲月的滄桑和印記。糖茶,晚飯,紅酒。秦連翹在老前輩面前略顯得有些拘謹,但又不失得體,大方,質樸,禮貌。
李衛東給秦連翹斟滿了紅酒:“見到你,我仿佛又見到了天水。”
秦連翹趕緊起身:“伯父,您過獎了,我只是從天水大山里走出來的一個普通女子。”
“甘甫一定告訴過你我在天水的經歷吧?”
“嗯,提過,但他好像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在晚輩看來,你們那代人也真是不易的。從大城市到大西北,遠離故鄉和父母,和我們農村的前輩們同吃同住同勞動,付出了太多。”
這樣的話題似乎遙遠,似乎又很近。但這樣的話從秦連翹嘴里說出來,李衛東反而不好應對。秦連翹送給李衛東一個禮物,是秦公簋的復制工藝品。“好好好。”李衛東突然自嘲地放聲大笑。“這是好東西,我當年去北京時,在中國歷史博物館見到過展出的原件,當時就震撼了。你們這代人一定不會想到,我當時在天水一帶呆了整整十年,居然一次也沒去過中國‘四大石窟’之一的麥積山、伏羲廟、李廣墓、南郭寺。更不知道天水是陜西三秦文化的源頭,那些歷史遺存都在眼皮底下,可偏偏視而不見,置若罔聞,就像我們與歷史、與文化無關一樣。你看看我們那代人,哈哈哈哈……”
“要說缺,其實我們這代人缺得更多。我們連自己的家鄉都守不住,地荒了,人沒了,我真不敢想象,當我們的長輩們離開人間后,我們這代人,還有沒有故鄉。”
“我們當年是高喊著扎根農村一輩子的口號去的,可我們很快就回到了城市。我們這代人中的很多人認為農村是第二故鄉,可我從不敢這認為……”
 “秦公簋的原件,是從我的老家秦嶺鎮出土的。”
“這個我聽說了,我最近也一直在追憶,當年去過的幾百個鄉鎮中,是否有秦嶺鎮呢?唉,當年如果有寫日記的習慣就好了,去過的每一個村,都能寫成一本書。”
話題又開始凝重了。李甘甫舉起酒杯:“干。”
“哐啷”一聲,三個杯子碰在一起。月兒高高,夜色蒼茫。而時光,仿佛在歲月里,也在當下。
秦連翹的手機突然鈴聲大作,一看顯示,是父親。秦宗懿說:“我這個當爸的也想通了,是我拖累了你。你再聽爸爸一句,你,千萬別回來了。”
“要回,要回,我堅決要回。”秦連翹的回應像連珠炮,聲音很大,這是山野里才有的聲音。秦連翹全然忘了這是什么場合。這是南京,這是李甘甫的家。“你轉告張鎖田伯伯,秦嶺鎮打造田園綜合體的方案已經報上去了,如果批不了,咱自己干,我沒有能力打造秦嶺鎮田園綜合體,但我有能力打造好咱家的連翹園。唐根生給他的土地流轉費不是每畝五十五元嗎,咱給他每畝六十元七十元,一切,等我回來。”
然后是沉默,沉默,沉默。三個人一時無語。
“孩子,我和甘甫當然不希望你回去,如果非要回去,一定不要忘了,南京這邊,有我,有甘甫,我們都是你的親人。”李衛東打開一個箱子,取出一本陳舊的《甘肅青年》雜志,輕輕打開,里面有一張泛黃的小紙條,上寫:你們,千萬別再來了。
“可我,這輩子恐怕不敢踏上天水那片土地了。”
“這筆跡,咋這么熟悉呢。”秦連翹輕輕接過紙條,像是喃喃自語。“早先,村里曾有一段傳說,是關于我爸爸給開荒模范寫紙條的事兒,可爸爸堅決否認了。”
“吧嗒”一聲,李衛東手里的雜志,掉到了地上。

10

定了,考察秦嶺鎮。李甘甫由秦連翹和技術人員陪同,初定周末,直飛天水。第一個電話,秦連翹打給了父親。
當然,紙條的事兒打死也不能提的。李甘甫說:“這些天,我一直在想紙條的事情,怎么會這么巧合呢?后來我想到了你們秦嶺鎮的分水閣,突然就想通了,其實,我們早已在大海里。”第二個電話理所當然打給了任開塬。任開塬激動地聲音在打顫:“連翹,你,你,你終于把財神爺請來了。”他所有的激動最后憋成了一句話,“你放心!我會拼一把。”
天上掉臘肉的大喜事,不是接一把卻要拼一把。秦連翹非常明白任開塬的顧慮和面臨的挑戰。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采石場那邊一定不是省油的燈。任開塬表示,他立即給區政府匯報,同時馬上和鎮班子成員研究配合考察事宜。為了避免在采石場那邊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將給區政府建議,本次考察由有關部門和鎮里少數領導干部配合并陪同,盡量做到輕車簡從,不事聲張。
“你和李董事長溝通一下,希望他能理解秦嶺鎮面臨的實際情況。”叮嚀完了,堂堂大男人任開塬的臉也紅了,紫紅的那種紅。各地招商引資,無不大張旗鼓,鼎力宣傳,那陣勢比迎娶新娘還體面,可到了秦嶺鎮卻像做賊似的,這讓他窘得要命。為了給秦連翹一顆定心丸,他當即吟誦了任山長的詩句:“富實由來此地傳,歸我黃圖三百年。”
“謝謝書記!我懂。老任家的先人,在看著咱哩。”
“看著咱的,還有你們老秦家的先人。”
班子會上,任開塬嚴肅強調:“這次考察,事關全局,誰也不能給采石場那邊吹風。”回到辦公室,任開塬久久注視著中堂上任其昌的《自挽詩》,拎起一個雞毛撣子,輕輕撣掉上邊的灰塵。
考察既然如履薄冰,反而讓李甘甫心里更沒了底兒。但決心是下了的,只要秦嶺鎮的采石場全部關閉,無論成本有多大,都要鼎力投資,把初定河北的分廠改建到天水來。下這樣的決心注定要付出代價的。在河北見分廠的預算早就出來了,大約兩億元多一些,而根據秦連翹提供的情況,假如在天水經濟開發區建廠,至少也需三個億,加上配套打造田園綜合體,總投資至少在五個億以上。父親說:“現在看來,假如在秦嶺鎮打造田園綜合體的愿望真的實現了,也許,我這一生打拼的意義,就有了著落。”
為了迎接李甘甫的到來,秦宗懿親自下廚,備好了天水名吃:呱呱,釀皮,豬油盒,蝦醬肉,粉蒸肉,梅菜扣肉,雜燴,里脊,清燉,帶把肘子,冰糖蒸菜,猴帶帽……酒是隴南春,煙是麥積山。
酒過三旬,秦宗懿時不時多瞄李甘甫一眼。好幾次接過李甘甫敬上來的酒,秦宗懿竟有點回不過神來。秦連翹提醒他:“爸,該你喝啦。”
晚上,李甘甫由鎮政府安排在機關招待所下榻,秦連翹照樣住在家里。秦宗懿突然說:“這個李董事長,我咋看著這么眼熟哩,好像在啥地方見過似的。”
“這有啥奇怪的,天底下長相撞上的人,多了去了。”秦連翹意識到,父親一定是從李甘甫身上,看到了李衛東當年的影子。
“那倒是的,我只是隨便說說。”
秦連翹有意試探:“這些年我在南方給咱招商引資,發現有些大老板早先還來過咱天水一帶開過荒哩。”
“哦。連翹你記住了,你領來誰來都行,唯獨不能把那些人領來。他們給咱金山銀山,咱都不要,靠他們改變咱的光景,我還不如一頭撞死。”
秦連翹心頭一緊:“您……”
“你就不用問了,隔輩的事兒,曉得越多,都是負擔。”
“您不是經常敲打咱,不管啥事情,都有過去的時候嗎?”
“一碼是一碼,不行就不行,我這輩子,決不想再見到他們。”秦宗懿吸了一口煙,“我還是給你實說了吧,早先村里的那些傳言,都是真的。還有哩,當時開荒隊走后,我天天挨斗,你媽為了保護我,腰上挨了一䦆頭,疼了十幾年,就徹底癱了……”
“是張鎖田打的?”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你記住禍根就行了,禍根是開荒隊。”


考察開始了。幾天來,三輛小車在蒼茫的群山中穿溝繞梁,像三只不起眼的甲殼蟲。鎮政府的小車理所當然打頭陣,任開塬和武隆平坐在后邊,兩人的目不轉睛地眺望窗外的荒山禿嶺。
武隆平感慨:“任書記,我萬萬沒有想到,秦連翹會引來投資商。”
任開塬:“因為她是秦連翹。”
“我想不通的是,這個李董事長,為什么要舍近求遠?”
“因為他是李甘甫。”
“哈哈哈哈。”武隆平樂了。“書記,你這等于沒說。”
任開塬也樂了。“哈哈哈哈。我這等于說了。”
秦連翹坐在環保局的小車里,是曹光明主動邀請的。曹光明和秦連翹握了手,說:“連翹,你這次考察完,返回南京的時候,我和瑩瑩送你吧。”
秦連翹笑了:“光明哥,我這次來,說啥也不走啦!”
“哈哈哈哈。”曹光明樂了。
“你夠開心的,是當了一把手的緣故吧。”
“不!是因為你來。”
“上次在你的婚禮上見到你和嫂子,這一晃,有些時日沒見了。田園綜合體建設,環保部門是大頭,還得仰仗哥哥支持呢。”
“那是那是,咱都是秦嶺鎮的兒女嘛。”
所有的話,都不咸不淡,像戲路中的串詞兒。應了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還能再說些什么嗎?好像已經無話可說了。但氣氛還得營造成一種良好狀態,曹光明不停地指著窗外:“你看看,那是麻山頭村、任家臺子、竹林村、梁家門,記得吧?你再看看,那是石家河、蒿坪子、胡家山,龍集寨,哦哦,你再往遠處瞧瞧,那里是梨樹坡、斜坡,黃集寨,白寨,任家大莊……”
仿佛是給一個初來乍到的陌上人介紹桃花源,秦連翹只好裝出驚奇的樣子:“哦,是啊!哦,還真是哩,對對對的。”小車盤上一個山頂,任家大莊在望。秦連翹突然說:“記得當年讀中學時,語文老師常常給我們講任山長的詩,你一定記得一些吧?”
“這個……咹,只記得任書記辦公室中堂上有的,其中好像有句飛雨流云……過……此生,有情……什么什么總無情。咹咹。”
“咯咯咯咯。”秦連翹大笑。
站在高高的馬鞍山頂,虎皮溝的采石場一覽無余。李甘甫仿佛在喃喃自語:“這么得天獨厚的資源,完全可以建設成五色石觀光區,一旦成功,這里就是田園綜合體的一顆明珠啊!”
任開塬:“李董事長,這點,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
李甘甫初步判斷,從長遠看,如果建廠成功,同時將秦嶺鎮二十五個行政村的十萬畝土地全部流轉,重點開發連翹產業,再根據土質、墑情、光照和水資源情況適量開發半夏、當歸、柴胡、黃芪、黨參、枸杞、金銀花等產業,項目一旦啟動,經濟效益和社會效益無法估量,秦嶺鎮在天南海北外出打工的中青年,完全可以吸納進來,既變成產業工人,同時也將真正成為這片土地的主人。“將來,如果把田園綜合體打造成功了,秦嶺鎮的養老院可以建在五色石觀光區旁邊,所有的‘空巢’老人,都能享受到園區提供的一切服務。”
任開塬回頭,轉向秦連翹:“‘空巢’老人們的問題一旦解決,年輕人的負擔就減輕了許多,趙芝珍嫁給你弟弟,就不好張口要十萬了。”
秦連翹笑了:“明明是要養老人,可惡名全讓女孩子背了。”
“什么?秦嶺鎮的小伙子娶個媳婦,得十萬?”李甘甫支起了耳朵。
秦連翹故意懟了一句:“你以為哩。”
“哈哈哈哈。”李甘甫笑著較勁兒,“那,假如有人要娶你,至少得多少彩禮?”
“不止五個億。”
“不止五個億?那到底是多少錢?”
任開塬打趣:“這不是超過這次投資的總預算了嗎?咱連翹,無價寶啊!”話說完了,一絲不祥的陰云慢慢罩上了任開塬的臉,山下的虎皮溝讓他隱隱感到了一種不安。此刻的虎皮溝,一改往日的喧囂,仿佛在安靜地睡大覺。爆炸聲沒有了,人山人海沒有了,進溝出溝的大貨車沒有了……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是區長親自打來的:“采石場幾十家企業的上千名員工正在圍堵區政府。你們那邊,也要保護好考察團的人身安全。”
大吃一驚!最擔心會有這一出戲,沒想到這出戲會上演得如此之快。圍堵的是區政府,指向當然是考察團。這是要挾,是下馬威,是倒逼政府就范,是想讓考察團滾出秦嶺鎮,滾出天水……大家面面相覷。曹光明嘆息一聲:“任書記,李董事長,咱們最不愿看到的事情,終于發生了。”
任開塬:“我倒是想聽聽曹局長的意思,采石場的耳朵,咋就那么靈呢?”
秦連翹突然接到了唐根生的電話:“連翹,我預祝考察團成功!我想告訴你的是,聚眾上訪的隊伍中,絕對不會有我,你相信嗎?”他同時發來一個自拍的照片。照片顯示,他不在上訪現場,獨自在一個酒店喝悶酒。
“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很重要,事到如今,我只有祝福你!”
“我也祝福你和雅雅。”
“哈哈哈哈。”唐根生在那邊突然大笑起來。
“有那么開心嗎?”
“連翹,我在笑我自己。”
秦連翹當然不知道,考察團抵達天水的當天,劉雅雅就和唐根生揮手再見了。也就是說,秦連翹來了,劉雅雅走了。
劉雅雅要離唐根生而去,這讓唐根生死活也沒想到。當天劉雅雅提議去酒吧,兩人都喝了不少酒。劉雅雅告訴他:“秦連翹以這種方式回來,一定能成功的。”
唐根生問:“何以見得?”
“我對事情的判斷,失敗過嗎?”
“如果這次判斷失敗了呢?”
劉雅雅笑了。“咱不提這個了,來,喝酒。”
返回辦事處,已是子夜時分。劉雅雅沖完浴,像花兒似的把自己所有的花瓣都次第打開,每一個花瓣都氤氳著細膩的光澤和幽幽的香氣。潔白如玉的肌膚伴隨著深深淺淺的呼吸,像夜燈下波浪起伏的海面,波光粼粼,如夢似幻。唐根生的激情迅即點燃,亢奮了,癲狂了,沉醉了。他不像是趟進去的,倒像一個猛子扎進去的。時而像是被大海湮沒,時而又浮出水面。就這樣一個夜,不記得幾次了,劉雅雅把他推向了一個又一個高潮。潮起,又潮落;潮落,又潮起。“雅雅,今夜,你是最棒的一次。”
“你也是。”劉雅雅的口氣哀哀的。
“哦,你怎么流淚了?第一次見你流淚。”
“我也不知道為什么?”
唐根生一覺醒來,屋子里灑滿了陽光,可身邊已沒有了劉雅雅。

11

領導干部被“雙規”,已算不得啥新鮮事兒,但這事兒輪到曹光明頭上,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圍堵區政府的幕后始作俑者終于被查出來了,居然是堂堂環保局局長曹光明。曹光明落馬的由頭有多種傳說,一種說法是源自唐根生的憤然舉報,另一種說法是有人直接把秦嶺鎮亂采濫挖和死人的事捅到了市里省里,還有一種說法是……反正坊間傳言不少。無論如何,曹光明作為采石場最大的保護傘這一事實,基本水落石出。他利用采石場撈到的各種好處費,據說足足可以買十幾幢別墅。
有人把這個消息告訴秦連翹,秦連翹怔了一會兒,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最終說出的卻是:“……哦,知道了。”
采石場是否關閉,或者早關閉還是晚關閉,最要命的矛盾和焦點是一千多名務工人員的去向問題,這是區、鎮兩級最頭疼的。在解決問題的關鍵環節上,李甘甫助推一把,明確表態:“試點如果一旦落實,這些人員全部分流到田園綜合體當產業工人,其中對于秦嶺鎮籍的,優先流轉土地,并參與分紅。”
關閉采石場的通告和秦州區批準秦嶺鎮打造田園綜合體試點的批復,同時飛到了秦嶺鎮。
任開塬親自把批復文件遞到秦連翹手里。“連翹,你可以開始了。”
遠離了爆炸和喧囂的虎皮溝,像是在疲憊中睡了過去。虎皮溝的溝口,矗立著一塊大牌子:五色石資源保護區。
曹光明的手機,一定是打不進去了。他是否仍然擁有拿手機的權力,估計也未必吧,可秦連翹還是撥打了曹光明的電話。電話那頭是提示音: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
秦連翹就發了一條微信:也許,都過去了;也許,都沒過去。
鑼鼓喧天,爆竹聲聲,人山人海。秦嶺鎮一時聚集這么多的人,至少說明多半外出打工的秦嶺人都趕回來了。這是啥地方?是秦嶺鎮,是故鄉,是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秦嶺鎮打造田園綜合體試點的奠基儀式選擇在了秦宗懿的連翹園。全區環保、林業、土地、文化旅游等有關部門的領導,全區二十多個鄉鎮的領導,各村村代表全部抵達現場。區委區政府主要領導、任開塬、李甘甫、秦連翹坐在臨時搭建的主席臺上。主席臺被一個巨大的彩門環繞。禮炮過后,剪彩開始。
掌聲雷動。鼓掌的人當中,有張鎖田,也有秦當歸和趙芝珍。
趙芝珍輕輕拉了拉秦當歸的手。秦當歸拘謹地掃視四周。“讓人看見,多不好意思。”
“你啊!一個沒出過秦嶺鎮光棍兒,成木腦子了。”
秦當歸遲疑了一下,這才把手探了過去。
遠遠看到人群中的唐根生,秦連翹有些意外。唐根生西裝革履,紅色的領帶異常鮮艷。表情平靜,面帶淺淺的微笑,目光靜靜地朝主席臺這邊眺望。區、鎮兩級領導正在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唐根生用發送微信的方式和她打招呼:“連翹妹,我祝福你!”
秦連翹回復:“我相信。”
再次把目光投過去,人群中已經沒有了唐根生。秦連翹的目光神經質地開始了搜索,哦哦,終于看到了,唐根生的身影出現在分水閣方向,那是離開秦嶺鎮的必由之路。秦連翹強忍淚水。唐根生的背影像一場雨,被分水閣分到了朝北的那一邊,不聲不響地流淌了一小會兒,便無影無蹤。
而人群中唐根生剛剛呆過的位置,居然變成了一個妹子。衣著時尚,秀發飄飄。哦哦,是唐根芳。秦連翹的眼淚,登時奪眶而出。
遠遠站在那里的唐根芳給她發了微信:“姐,我回來了。”
大地開始了另一種喧囂,成千上萬的鄉民在技術人員的指導下,開始重新規劃、平整土地。從山西優等連翹培育基地發往天水的滿載連翹苗的大貨車,在高高的馬鞍山上像一條長長的巨龍,蜿蜒盤旋,前不見首,后不見尾。


大雨如注。分水閣高聳平直的脊頂沉穩而莊嚴,前檐的雨水和后檐的雨水分流而下,濺起兩溜兒長長的、銀白色的水花兒。水花兒跳躍著、呼應著、相望著。初到秦嶺鎮的人,一定對秦嶺鎮的雨不明就里,甚而只會把雨季的大地視作一片晶亮的汪洋,豈不知所有的雨水落到秦嶺鎮的一剎那,就已經華麗轉身,帶著秦嶺鎮特有的氣息、表情和脈動,奔向不同的遠方,遠了,遠了,更遠了,直至在大海里重逢、相擁。只有秦嶺鎮人懂得這個秘密,很多外出打工的秦嶺鎮人去過長江和黃河的入海口,都說:“大海,真大!”
秦宗懿手持拐杖,注視著瀑布一樣的雨簾,一動也不動。叼在嘴里的旱煙鍋燃燒得正旺,火苗子閃閃爍爍。對面的廟山籠罩在蒼茫的煙雨中,像是穩穩當當地睡了,又像是清清白白地醒著,那里,是出土秦公簋的地方。
李甘甫:“終于見到你念念不忘的分水閣了。”
秦連翹:“雨中的分水閣。”
“太神奇了。一水分江河,那,哪邊是北呢?”
“你找到南,也就找到北了。”
李甘甫的電話響了,是父親打來的。剛聊了幾句,李甘甫的神情就開始錯亂起來,右手緊緊地捂住了聽筒,茫然的目光投向秦連翹。秦連翹悄然試探:“伯父的電話?”
“嗯。”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伯父要來天水?”
李甘甫重重地點點頭。“我爸想請秦伯伯接電話,咋辦?”
讓老人接?還是不讓接?這一天遲早要來的,但誰也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始料未及。大山一片氤氳,可分水閣中的氣氛卻變得緊張而綿密。一旁的秦宗懿照樣一動不動,像分水閣里多出了一尊古老的雕像。
話筒里傳來李衛東的聲音:“孩子,你倒是說話啊!我怎么聽到的全是雨聲。”

2018年3月6日于天津觀海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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