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9月12日，山西省大同市市長耿彥波（左）在仿古建筑工地上現(xiàn)場指揮。 閆飛 攝
一條寬闊的馬路通向遠方，左邊是新修的城墻，右邊是待拆的居民房。堅守在待拆遷房中的居民斷了水，只能騎車接水。本版攝影/新京報記者 孟祥超
23日，大同古城西城墻正在建設(shè)。
2月7日，大同市市長耿彥波調(diào)任太原代市長。這次調(diào)任引發(fā)大同市民春節(jié)期間上街下跪挽留。市民為何不舍耿彥波？他究竟是什么樣的官員？耿在大同主政5年，人們對他的評價截然不同。
在耿力主下，大同市投資數(shù)百億，大力推動古城保護恢復和諸多城建工程。耿也因此被市民稱為“大同歷史上最干事的市長”。
與此同時，他也被質(zhì)疑毀壞文物；并因頻繁強拆，被稱“耿拆拆”、“造城市長”。
一說起耿彥波，70歲的大同市民姜建國（化名）開始掩面抽泣。
除夕那天，他和老伴“昏頭打腦”，要不是餃子餡早和好了，連餃子都不想包。他們沒心思過年，因為父母官市長耿彥波調(diào)走了。
臘月二十七下午，姜建國聽見人們議論，才知道耿彥波要調(diào)走。姜氏夫婦是耿的鐵桿支持者。他們認為耿是大同“歷史上最好的市長”，并希望他能在大同待久一些。
“把耿市長要回來”
許多市民連續(xù)5天走上街頭，呼喊“好市長”
2月10日，大年初一。這天下午6點多，姜建國和妻子田立榮（化名）趕到新建古城“和陽門”外的廣場。
市政府要在這宣布啟動大同燈會，這也是耿彥波在任時定下的項目。雖然耿已于2月7日赴任太原代市長，但田立榮盼著耿彥波回來主持開幕式，她能再看他一眼。
廣場上聚了三五十人，大都五六十歲。晚上7點多，還沒等來耿彥波。
“咱們給耿市長拜個年吧�！比巳豪锊恢l喊了一句。那天下了雪，地上全是泥水，田立榮和丈夫跪倒在地。一起下跪的約有七八個人，更多的人只看了看地上，嫌臟沒跪。
2月12日，廣場上有人組織簽名請愿，田立榮和丈夫也在紅布上簽了名。田聽見有人喊，“要不咱們吶喊吶喊，把耿市長要回來”。
很快，人群喊著“耿彥波，回大同”、“耿彥波，好市長”，從廣場走向大街，先到市委、再到市政府，一共走了幾公里。
不止這一天。從初三到初八，田立榮跟著人群走了5天，姜氏夫婦隨著人群先后跪了3次。姜建國寫了標語，其中一句，稱耿為“大同市的救星”。
9天6次會
政府保證耿彥波留下的工程繼續(xù)建設(shè)和履約
就在田立榮們希望“要回耿彥波”時，大同市宣傳部2月13日起，9天開了6次會，研究如何引導輿情。
2月17日，包括《大同日報》在內(nèi)的媒體，報道了“五個繼續(xù)”、“五個保障”、“五個凡是”。大同市政府對已開工的政府工程、拆遷及安置、撥付工程款等做出承諾：耿彥波留下的工程繼續(xù)建設(shè)和履約。
大同官方輿情材料顯示，6天內(nèi)，120名網(wǎng)評員圍繞“市長離任是正常調(diào)動”，“調(diào)到省會任市長是重用”等發(fā)表評論。在新浪、騰訊發(fā)表博文1800條次；在百度貼吧發(fā)表主題85個，跟帖8000余條。
大同吧置頂帖，標題為“舊淚和新傷沖動的后果”。這篇網(wǎng)文被大同官方重點提及。帖中對耿彥波的調(diào)離評論稱：“不要讓老耿流了眼淚還要添新的傷害，女兒嫁出去了還是你的女兒，父親高升了還是你的父親，老耿永遠是大同的那個老耿！”
大同市委宣傳部在18日的總結(jié)中稱，市民情緒已經(jīng)有效穩(wěn)定，絕大多數(shù)已經(jīng)能夠理性對待（耿彥波離任）。截至16日，正面言論逐漸占據(jù)主導地位。
宣傳產(chǎn)生了效果。20日，幾名出租車司機都告訴新京報記者，政府的許諾他們都能隨口說出幾條。之前他們都有擔心，一旦工程撂荒，“錢就白花了”。政府許諾后打消了大家的疑慮。
“想給市長鞠個躬”
市長能“干事”，大同換新顏
2009年9月，大同市民曾為支持耿彥波集體簽名。當時云岡石窟建設(shè)工程因違反審批程序被國家文物局叫停。耿彥波隨后赴京溝通。在其支持者看來，耿“為大同做了實事，要挺他”。
在善化寺廣場上，一位市民稱，大拆大建令污水橫流、道路破爛的大同市容變得整潔、干凈；新建了多個大公園、綠地項目，修復十幾個古建景點和三面古城墻；無數(shù)拆遷戶的“爛房子”變成了樓房。大同住建局工作人員稱，耿彥波主政5年間，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修建公路200多條，共400多公里。
姜建國祖上14代都是大同人，他對大同很有感情。“大同幾十年沒變化”，但耿彥波來的5年，修路、綠化、搞工程，大同每天都在變。耿還給一些老工人要回拖欠多年的工資，令他倍感溫暖。
田立榮見過耿彥波三四次，但沒說過話。她家離南城墻不遠，有次透過窗戶看到耿彥波站在城墻下。她急忙跑下5樓，湊到跟前看耿市長：“個子挺高、腿很長，人也很標致。”
耿彥波常出現(xiàn)在工地和拆遷現(xiàn)場。田立榮記得，面對一個拆遷戶，耿說：“你有啥事，說�！甭犕陮Ψ酵对V，耿回復：“找某部門某某解決�！碧锪s覺得耿彥波說話干脆，“很正”。
姜建國曾在一個三伏天碰到耿彥波，耿無人跟隨獨自走在街上。姜建國說，他想給耿鞠個躬，沖動了好幾次，沒敢上前。
姜建國的幾位朋友在網(wǎng)上看到過學者余秋雨贊揚耿彥波說，耿8次累倒在工地上，兩次有生命危險。他們深受感動，評價耿彥波就兩個字“干事”。
多名大同官員在接受采訪時稱，耿彥波是干實事的人，城建項目多親力親為。但也因為工程進度大，而遭到一些抨擊。
對此，耿彥波此前接受采訪時說，他不在乎一時的得失和罵聲，作為一個官員，如果不干事，走了以后，老百姓罵他懶官、庸官，甚至貪官，那就得挨千秋罵。逃得了一時罵，逃不了千秋罵。
辯論場
市民走上廣場爭論耿彥波的政績
2月23日，耿彥波赴任太原半月后，市民對他的討論仍在繼續(xù)。
南城墻善化寺廣場上聚集著一兩百名中老年人，十幾人一群，中間站一名演講者。除了釣魚島、奧巴馬等話題，談?wù)撟疃嗟模�是耿彥波。一個人講完，或是辯論或是不歡而散。
一名市民說，耿彥波把垃圾遍地的大同治理得干干凈凈，修了古城，建了公園，是英雄。而一名拆遷戶說耿花了大錢造城，是巨大浪費，“那叫權(quán)力腐敗”。演講完畢，人群分別向他倆聚集。
一名參講市民稱，這里是關(guān)于耿彥波的辯論場，也是各種消息的集散地。耿來大同5年，“挺耿派”和“反耿派”的辯論就持續(xù)了5年。
這位市民稱，反對耿的人，多是因拆遷補償不合理而不滿的拆遷戶。
但姜建國認為，關(guān)于拆遷，耿的做法是為了國家和大同利益，是為公。反對耿的人，“只想著個人利益，是自私的行為”。
“城市是個產(chǎn)業(yè)”
投巨資發(fā)展城建，大同古城修復完工過半
2008年6月，大同市人大通過該市《關(guān)于古城保護和修復的決定》，計劃按照先易后難的原則，分為三個階段實施修復工作。耿彥波離任后，大同市古城區(qū)尚有接近半數(shù)“與古城風貌不協(xié)調(diào)的建筑”，古城西側(cè)城墻也未修繕完畢。
建于1969年的大同展覽館的位置影響了西城墻修復。一家工程公司，正在將這座建筑緩緩平移，遷移總重量58000噸，將平移206米。
此外，占地數(shù)百畝的代王府、環(huán)城護城河、綠化帶和大同古城墻內(nèi)外，尚有連片已經(jīng)騰清的待拆建筑。大同御東新區(qū)圖書館、博物館、大劇院、體育中心、美術(shù)館、會展中心尚未完工。
大同古城保護和修復研究會會長安大鈞介紹，到目前，整個古城恢復工程估計剛完成一半多一點。但在建工程預計年內(nèi)可以完工。
這是一個耗資巨大的工程。耿彥波此前在接受媒體采訪時稱，大同城建預計耗資500億元。其中貸款100億元，政府自籌100億元，爭取中央和省里的支持資金50億元，另外250億元則來源于“經(jīng)營城市”。
“錢從哪里來？我的觀點是，按計劃經(jīng)濟眼光看，城建是個無底洞。按市場經(jīng)濟眼光看，城市是個產(chǎn)業(yè)。”耿如此論述他的“城建觀”。
據(jù)大同市政府某知情人士稱，耿彥波原打算開發(fā)御東新區(qū)，以升值后的土地出讓金維持城建費用。2009年至2011年，大同僅土地交易政府即入賬130余億元。
上述人士稱，2009年度的衛(wèi)星執(zhí)法檢測中大同被發(fā)現(xiàn)多宗土地涉嫌違法違規(guī)，2011年1月耿彥波被國家土地督察北京局約談。大同的用地指標也因此被收緊。土地經(jīng)營遇到難題，至耿離任時，大同市政府至少還有百億以上的債務(wù)。
耿彥波走后，大同還有多少家底，究竟欠了多少債？對于上述說法，大同市相關(guān)部門均未予答復。
古城修復設(shè)計本身也可能存在缺陷。上述人士認為大同古城環(huán)城的護城河和綠化存在一定難度。古城東西兩端落差達15米，保持河里的水面平穩(wěn)就是個問題。此外，大同是個缺水城市，護城河和綠化的水從何來，也將是個難題。
多名大同市民受訪時稱，市民之所以簽名請愿，有很多人真心挽留耿彥波。也有部分人擔心耿走后剩下的項目是否會因資金短缺撂荒或緩建，拆遷戶的安置房政府是否履約。希望耿留下的人中，也包括擔心拿不到工錢的工程建筑商。
大同市政府某官員稱，新市長到任后已連續(xù)多日統(tǒng)計工程情況，“實際上也在了解大同有多少家底”。
“歡迎回到太原”
耿彥波自勉要“踏石留印、抓鐵有痕”
2月8日上午，山西省太原市十三屆人大常委會召開第九次會議，決定任命耿彥波為太原市代理市長。
前述人士稱，山西省組織部對耿的評價是：事業(yè)心責任感強，工作標準高，推進力度大，務(wù)實肯干、能吃苦，堅持一線工作法。
該人士稱，這是對耿在大同工作的認可，希望耿把省會的城建工作搞上去。
對于耿彥波離任，大同多個部門均婉拒記者采訪。新京報記者撥打耿彥波的手機，始終無人接聽。
大同市發(fā)改委主任馬安全說，他23日加班到凌晨4點多，加班準備包括在建項目在內(nèi)的匯報材料，這是新任市長安排的工作。
在大同住建委，工作人員統(tǒng)計歷年來修建公路數(shù)字。由于之前統(tǒng)計數(shù)字有重合，新市長看出了問題，要求重新統(tǒng)計。
2月7日，耿彥波赴太原任職。當日，耿表示盡快進入角色、熟悉工作，自勉落實工作要“踏石留印、抓鐵有痕”。2006年，他曾在太原擔任負責城建的副市長。
今年2月18日，耿彥波到任太原，太原市政府下發(fā)《嚴厲查處違法用地違法建設(shè)的緊急通告》。
19日，太原市民孟慶宏拿著牌子站在太原市政府前，牌子上寫著“歡迎耿彥波回到太原”。當年耿彥波在太原期間，曾主導孟慶宏所在居民區(qū)拆遷，以修建一條市內(nèi)道路。
孟慶宏說，耿彥波2008年調(diào)任大同，他的房子7年未得安置，道路至今也沒修通，“人走政息”�，F(xiàn)在，耿重回太原，他的評價是“人走茶涼，（又）熱了”。
新京報記者
孟祥超 山西大同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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