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子遞了,責任就可能落到身上來。“有功肯定是領導的,有過我們當然得頂著。”劉建樹說,副秘書長這個職位還是比較“虛”,表彰什么的很少會落到他們頭上;然而出了問題,他們得“身先士卒”。
解構副秘書長
文_本刊記者 姚曉熙
近幾年,副秘書長這一職位似乎突然成為腐敗高發的“重災區”。截至去年年底,有媒體盤點了近年來落馬的副秘書長,僅省委、省政府一級就有8名,其中最高受賄金額達4700余萬元。
這些數字使副秘書長這一崗位趨于“妖魔化”。但值得指出的是,由于案件查辦的滯后性,大多在副秘書長崗位上落馬的官員,其貪腐事實往往發生在上任之前。將副秘書長與貪腐直接劃上等號顯然是一種誤讀。
事實上,他們是一個低調的群體,外界能說清楚他們工作的人不多。曾有一些群眾到某級政府上訪,見來接訪的是副秘書長,就不滿地說:“你是秘書,我找市長。”搞得副秘書長煞是尷尬。
他們卻頗有影響力。“也不能太低調。”一位去年才上任的市政府副秘書長笑言,政府主要領導已經多次提醒他,他不僅代表自己,還要代表政府、代表市長、代表分管副市長、代表秘書長。
他們是“秘書”,也是“領導”,在更多的時候充當著“幕后人員”的角色,有著不為人知的艱辛。
“表面拉風”的“市領導”
劉建樹非常守時。
約好的采訪時間是下午2點半,《廉政瞭望》記者提前一刻鐘到了。另一位市級干部說,“劉秘書長是很守時的”——這意味著,不能晚,也不宜過早。
采訪準時開始。當記者來到劉建樹辦公室的時候,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甚至為客人倒好了茶水。
劉建樹任市委副秘書長已近兩年。說到對副秘書長的定義,他自己先樂了:“剛上任的時候,我專門翻了下辭海,結果沒找到!所以外間不知道我們是干嗎的,連我們自己都不好說。”
調侃幾句之后,他話鋒一轉:“不過嘛,在我看來,副秘書長就是協助秘書長負責某一方面工作的負責人。他可以協管或者聯系具體部門,也可以協助市領導開展工作。”
具體到劉自身,他不僅分管市委督查室和市委、政府目標稽查室,還負責聯系機要、保密、黨史研究室,同時還要協助一名市委常委,聯系其分管的發改委、環保局、統計局等部門。
“副秘書長的分工沒有固定模式,有按部門分的,也有跟領導的。跟領導也不一定是一對一,可能是一對多。”林瑞向記者解釋道。他是某地級市政府的專職副秘書長。
“比如我們市政府這一撥副秘書長,除了兼職的以外,都是一對一協助副市長。”林進一步介紹說,“我認為,這樣更有利于開展工作。”
不論是哪種分工模式,工作繁雜是副秘書長崗位的共同特征。
林瑞對記者說,除了很多工作需要他來牽頭,還有不少事需要親力親為。“比如聯系基層和群眾,再比如一些突發事件,副秘書長是必須到現場去的。”
在林瑞所分管的處室人員看來,“他隨時要做好接受各種任務的準備,不像其他領導,工作相對固定。”
任務重,只是勞身;責任重,則是勞心。劉建樹對記者坦言,作為協助領導的“貼心人”,很多重大事件的決策,副秘書長是要參與討論并給領導“遞點子”的。“尤其是在一些領導不太熟悉的領域,副秘書長的建議有非常大的被采納幾率。”
點子遞了,責任就可能落到身上來。“有功肯定是領導的,有過我們當然得頂著。”劉建樹說,副秘書長這個職位還是比較“虛”,表彰什么的很少會落到他們頭上;然而出了問題,他們得“身先士卒”。
不過作為副秘書長,也有讓劉建樹感到挺“舒服”的時候。“畢竟還是領導崗位,開個什么會,副秘書長一般都排在領導班子后面,部門一把手前面。但凡受領導委派出去辦事,各部門也都很‘買賬’。”
“雖然沒啥實權,表面還是挺拉風的。”劉建樹笑說道。
當然,這種“風光”也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作為中部某市政府副秘書長,吳洪軍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苦惱。“我們在協管一些部門的時候,雖然受到副市長的委托,但從級別上來說,我們中一些人只是副處級,部門一把手卻是正處級,難免對我們有所微詞。比如他們經常對排名在后面‘不服’,但有啥辦法?我們勉強算‘市領導’啊。”
林瑞對此也有同感。“副秘書長是個挺尷尬的職位,大小算個領導,但說白了,也就是領導的秘書。”
最重要是會“兼顧”
剛上任一年,林瑞覺得自己正在逐漸成長為一名合格的副秘書長。他所協助的副市長,正是他此前工作單位的領導。
據說這種狀況很少見。市一級的領導在調動工作時,很少直接帶著下屬過去當秘書。
不過林瑞認為,“跟熟悉的領導合作,有利于工作的開展。感情上也更有歸屬感。”
由于多年在紀委負責案件查辦,林瑞身上有著“紀檢人”的利落犀利——談話間反應很快,邏輯十分清楚。
林對記者說:“剛來的時候完全不適應,老是用紀委的眼光來看事情。比如一個文件遞過來,我首先就看到這里有問題,那里有問題。”
轉變思維,是林當上副秘書長后的第一個功課。“從‘找問題’,到‘求發展’,關鍵是在嚴謹的工作態度基礎上,再加上適度靈活。”
劉建樹也認為,副秘書長要做的協調工作很多,十分考驗其處事的靈活性。
“部門管理出現交集的地方,往往容易搶利,也容易推卸責任。”劉對記者說,“這就需要厘清各部門的職責,再去協調溝通”。
除了靈活有度,當副秘書長,還有一點是要“看得慣”。這是林對這個崗位總結出的第二條經驗。
“政府的工作比較粗放,不能像紀檢工作那樣,在細節上要看得慣。比如一個工程,要走的程序很多,是不是走得完,中間環節是不是全都沒有漏,需要宏觀上去把握。如果每個程序都必須走到位,可能工程就沒法搞了。”
宏觀的眼光,還包括對事件處理的前瞻性。吳洪軍認為,現在的政府有很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處理歷史遺留問題上,關鍵問題就在于當下沒有考慮好,沒有前后兼顧。
“比如現在的土地管理,很多地方都是未征先供。等到工程進行了一半,老百姓再鬧起來,政府就十分被動。再比如拆遷、上訪事件,其實都是之前沒有處理好的后遺癥。”
吳在這個崗位已經3年,他認為,當副秘書長,必須上下、左右、前后兼顧。“上下就是領導和部門,左右就是部門和部門,前后則是當下和未來。”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
而在這三年內,吳洪軍就換了3個領導。他協助的副市長主要分管民政、交通運輸、農業、救災等工作。
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副市長雖然換了三任,但分管的部門沒有變。這讓副秘書長的工作具有連續性。
“但是不同的領導風格迥異,要求和側重的方面也有所不同。”在適應領導的處事方式上,吳需要下大工夫。
“領導的履職經歷是個很重要的因素。”吳洪軍介紹說,他協助的前兩任副市長都當過縣委書記,有豐富的基層工作經驗,在處理相關問題上能力較強,這樣一來副秘書長就相對輕松些。而在任副市長只有過比較短暫的基層工作經歷,在這一方面就會相對弱一些,會更倚重副秘書長。
領導履職的地域性也對副秘書長的協助工作有所影響。“三任副市長中,有兩任都是本地人,也都在本地的區縣當過一把手,比較熟悉這邊的情況,很多事情我只需要協助。另一位副市長是從外地來的,有一個適應過程,我要承擔的工作就更繁重。”
不同的領導也有不同的長項和弱項。吳協助的現任副市長曾擔任多年秘書長,工作作風十分嚴謹,對文書的要求也比前兩任更高。
據他回憶,一般的材料,被打回來重寫兩三次是常有的。如果是重大會議的講話稿,更需要反復提煉、修改,他甚至曾經為了改好一個發言稿,通宵達旦才完成任務。
不僅副職領導換得快,其實副秘書長這個崗位流動性也比較大。
林瑞對記者說:“這個職位雖然算不上肥缺,但也不失為一個升遷的捷徑。刻意謀求(該職位)的人肯定有。”
以此為跳板的,可能做個兩三年就提拔了,而且去處肯定不差。“要么是當區、縣一把手,要么到重要部門當一把手。”一名與副秘書長們接觸頗多的辦公室人員告訴記者,當地市委、市政府這兩年各“交流”出去一名副秘書長,“一個去了財政局,一個去了發改委”。
“當然也有像我這種養老的。”林瑞自嘲道:“年紀大了,去其他部門任一把手不現實,以后很可能去人大或政協當個常委,也算不錯了。”
而同為副秘書長,在市委和在市政府也有所差異。據劉建樹透露,市委的副秘書長升遷更為容易,大多都去了財政局、交通局等重要部門。而市政府的副秘書長則流動較慢,尤其是在市委和市政府一把手關系不太“和諧”的情況下,要“交流”出去就更難了。(文中涉及人物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