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復印件引出千萬元窩串大案
榆中縣檢察院查處一起受賄、貪污、濫用職權、行賄案
制圖/莫曉莎
一張復印件，打破了橫在“群眾舉報”與“查無線索”之間的僵局。
以此為突破口，榆中縣檢察院在2013年、2014年間，一舉查辦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局長、工業股股長、財務人員及相關企業負責人的受賄、貪污、單位受賄、濫用職權、行賄犯罪，總案值超千萬元。
發現：一張“復印件”牽出腐敗大案
2013年4月，榆中縣檢察院接到群眾舉報，稱榆中縣金崖鎮竇家營村黨支部書記竇永存有經濟問題。但是，辦案人員從該村委會的賬務上找不出任何線索。
于是，榆中縣檢察院試圖根據村委會反映的“2012年縣紀委已經進行過調查”的歷史記錄，來尋求突破。在向紀委借閱卷宗時，榆中縣檢察院發現了一張預算撥款憑證復印件。經了解，此復印件系竇永存為證明其收入來源向紀委提供的，上面顯示的內容為：2012年1月5日，榆中縣財政局向榆中縣金山造紙廠撥付了淘汰落后產能資金131萬元。
一種職業的敏感，讓辦案人立即產生聯想——此前《檢察日報》上曾刊登過一篇江蘇查辦一起國家相關部門工作人員在申報淘汰落后產能項目的過程中收受賄賂、濫用職權的案例。當地的相關部門是否也存在類似的問題？于是，辦案人員不動聲色地將此預算撥款憑證復印后，向主管領導進行了匯報。
在對預算撥款憑證所涉及的資金性質分析后，檢察院運用全國組織機構代碼證共享平臺數字證書查詢了榆中金山造紙廠注冊信息，發現該廠已于2007年登記申請注銷，并因重度污染已于同年被縣政府強令關閉。這就很明確地表明，該廠是不符合申報中央獎勵資金條件的。檢察院隨即從工商局調取了榆中金山造紙廠工商登記材料，取得了關鍵性的書面證據。
2013年5月，檢察院嘗試從甘肅省工業和信息化委員會調取了榆中縣申報淘汰落后產能中央獎勵資金企業的名單及各企業自己的申報材料后，一個新的情況出現了——與榆中金山造紙廠(法定代表人竇永存)前后時間申報成功的，還有榆中縣華康水泥廠(法定代表人何華)、甘肅鑫盛裝飾材料有限責任公司(法定代表人郭某)、蘭州甘草水泥集團蘭州造紙廠(法定代表人張某)。
隨著名單的出現，榆中縣檢察院又從工商部門調取了另外三家企業的工商登記材料，發現蘭州甘草水泥集團造紙廠是2009年自己申請注銷的，另外的兩家營業執照還在有效期內，但有對材料造假的情況。
隨后，榆中縣檢察院對各企業法定代表人的情況及各企業所獲獎勵金額也逐一摸清：榆中金山造紙廠176萬元，榆中縣華康水泥廠132萬元，甘肅鑫盛裝飾材料有限責任公司90萬元，蘭州甘草水泥集團蘭州造紙廠713萬元。總案值超千萬。
因榆中縣是一個不大的農業縣，特別是金山造紙廠老板竇永存，是縣級人大代表，多年村黨支部書記，人脈關系廣，交往人員復雜，蘭州甘草水泥集團的法人張某更是榆中縣的重量級人物，不可小覷，稍一有動作都會驚動企業老板，所以在調取證據時都是化整為零或以其他理由“順帶”調取。到6月底，相關材料終于調取完備。
攻堅：“8萬元獎勵資金”露出冰山一角
掌握了大量一手可靠材料后，檢察院陷入了另一個困局：如何撒網收魚。
2013年7月16日，這個機會來了。
蘭州市檢察院反瀆職侵權局因調查另一起案件依法對榆中金山造紙廠法定代表人竇永存進行詢問，榆中縣檢察院認為這正是雷霆出擊的好機會，于是在取得了上級院的支持下，就地在蘭州市檢察院對竇永存進行了突審，全面摸清了申請淘汰落后產能中央獎勵資金項目的申報流程及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負責申報工作的人員名單，但其拒不供認他的企業在申報過程中的問題。
首戰遇到阻力，但通過分析所掌握的材料，榆中檢察院認為這些申報企業不符合條件，作為職能部門的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的工作人員不可能不知道申報企業存在的問題，他們審核通過這類企業，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榆中縣檢察院遂成立專案組，加強保密工作的同時，分組傳訊四個申報成功的企業法定代表人。
7月17日凌晨，詢問工作首戰告捷。
榆中縣華康水泥廠法定代表人何華交代，該廠的淘汰落后產能獎勵資金下來后給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姓陸的主任給了6萬元，給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的大張局(張某某)給了2萬元。至此，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的工作人員在淘汰落后產能獎勵資金申報過程中涉嫌受賄犯罪情況初露端倪。
據此，辦案干警連夜對何華的供述進行甄別分析，一致認為：何華主動交代行賄8萬元，因為他所得的利益遠比這8萬元多，他很有可能是在投石問路，企圖蒙混過關，應加大對何華的詢問力度，力爭大的突破，同時要對受賄人進行審訊，并加快固證工作。
但竇永存、陸立兵、張某某三人還是拒不交代，傳訊時間已到12小時，如拿不下受賄人的口供，一切將前功盡棄。雖張某某、陸立兵已涉嫌濫用職權罪，但該罪不是反貪污部門偵查的，更換辦案人就會給工作造成很大的被動局面，行賄、受賄的犯罪就不可能會突破，犯罪嫌疑人就會逃脫應有的懲罰。
經商議并報專案組決定，果斷對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局長張某某、經濟運行股長陸立兵以濫用職權罪、受賄罪(零口供)立案偵查，并將突破的重點選在了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經濟運行股股長陸立兵上，一是從何華的交代看，他拿的多，二是他是具體辦事人，知道在申報企業不符合申報條件的地方在哪，三是張某某作為局長，目標太大，他要錢也可能通過陸立兵去通知，四是這個企業送了，其他企業也可能送，最直接的接觸人還是陸立兵。
方案定下后，對二人宣布立案，并加大對陸的審訊力度。
7月18日凌晨，陸立兵終于交代了在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開展的淘汰落后產能資金申報和小企業關閉資金申報過程中，利用職務便利，收受或索要賄賂共計55萬元的犯罪事實，其中收受榆中金山造紙廠法人代表竇永存的10萬元，收受榆中縣華康水泥廠法人代表何華的29萬元，收受甘肅鑫盛裝飾材料有限責任公司法人代表郭某16萬元，并將這三個企業在申報資料上不合規的地方一一作了供述。
7月18日，榆中縣檢察院以行賄罪對竇永存、何華、郭正東三人立案偵查，并采取強制措施。至此，該專項行動用24小時的時間立案5件5人，其中正科級干部一人，副科級干部1人，并且全部為大案，挽回經濟損失336萬元，并將陸立兵用受賄款所購買的價值40萬元房產查封，工作取得了階段性的重大勝利。但在傳訊蘭州甘草水泥集團蘭州造紙廠法人張某時，其關機失聯，工作沒有打深打透，留下了不小的遺憾。
收官：圍追堵截最后一名嫌犯
經查，蘭州甘草水泥集團蘭州造紙廠早已關閉，工商營業執照早已注銷，該廠并不符合申報獎勵資金前連續三年處于生產狀態的要求，不能申報國家淘汰落后產能獎勵資金，在2011年已申報過關閉小企業中央補助資金117萬元， 2012年度又申報國家淘汰落后產能713萬元。
為什么一個早已關閉，工商營業執照早已注銷的企業能通過層層關口，套取如此巨額的國家獎勵資金，張某到底有何神通？但因張某不見蹤跡，這一切都是謎。
從2013年9月開始，榆中縣派人專門對張某的行蹤進行追蹤，辦案人員通過調取其本人、家人、情婦的通信記錄，查看通話記錄中接收信號的基站判斷其活動范圍；從交警部門查找其本人、家人、情婦名下的車輛登記信息及車輛違章情況，從高速公路管理部門查找這些車輛的行駛時間、行駛目的地確認其行動軌跡；從房管部門查其本人、家人、情婦名下登記的房產，對調取的房產信息進行分析及現場走訪。
辦案人員通過調取這些材料，發現張某名下房產眾多，名下車輛也有很多臺。因辦案人員數量有限，無法對所有的房產及車輛進行跟蹤蹲守，經過分析，辦案人員認為張某很可能在安寧庭院、七里河區敦煌路紫荊花園的兩處房子里藏匿，于是辦案人員在5個多月的時間內不間斷地在這些地方進行蹲守。
2014年2月24日，張某因環保問題要去榆中縣環境保護局的線索反饋了回來，辦案組立即派出兩路人馬進行布控。
但是，新的意外發生了。因為張某身份證照片和其本人相貌相差較大，蹲守人員沒能及時作出準確判斷，以至于讓其駕車逃走，后在三輛警車的圍堵下，張某在榆中縣城市廣場被截獲。
在事實和證據面前，張某交代了申報淘汰落后產能項目的始末及在此過程中向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行賄20萬元的事實。
榆中縣原工業和商務局局長張某某(因濫用職權罪被判處緩刑)聽到張某被抓，主動到檢察機關自首，供述其收受張某單位行賄款20萬元的犯罪事實，檢察院遂對張某涉嫌行賄、張某某涉嫌單位受賄立案偵查，并依法采取強制措施。
至此，專案組決定向下進一步深挖。
辦案人員從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調取了出納岳某存放的甘草水泥集團給付20萬元的銀行交易明細，以上面的資金流動作為突破口，在單位倉庫共起獲了賬外資金賬冊65本，涉及金額250多萬元。
通過查賬發現，張某某在擔任局長期間，該賬外資金的來源分兩大塊：第一塊，榆中縣境內企業申報工業項目或項目資金通過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撥付或簽注意見時，他以支持本單位工作的名義向企業索要資金，并安排陳某、岳某先后收取賄賂款122.1萬元，作為賬外資金，用于張某某開支餐費等。
第二塊，與改制企業的負責人相互勾結，通過開具虛假票據的方式套取資金。其伙同蘭州鑫盛裝飾材料有限公司榆中分公司原法定代表人郭某、小康營鄉玉泉石灰廠原法定代表人丁某、榆中縣飲食服務公司原經理岳某等人通過開具虛假票據的方式從榆中縣工業和商務局管理的企業改制資金中套取107萬多元，作為單位的賬外資金，用于張某某開支餐費等。
據此，榆中縣檢察院決定對犯罪嫌疑人張某某、張某、郭某、丁某、岳某、宋某以涉嫌貪污犯罪立案偵查，對陳某、岳某以涉嫌單位受賄犯罪立案偵查，并依法采取強制措施，追回案款870多萬元。以上案件將于近日移送起訴。
另外，榆中縣法院已于2013年，對犯罪嫌疑人張某某以濫用職權罪判處其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陸立兵以受賄罪、濫用職權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竇永存以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何華以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刑四年；郭某以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
本報記者李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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