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像西北白楊那樣挺立 |
| ——追記甘肅省定西市臨洮縣原縣長柴生芳 |
| 人民日報記者 時圣宇 銀燕 |
他出身于農(nóng)家，求學在燕園，海外留學取得博士學位，最終選擇回到“貧困苦瘠甲天下”的定西。他工作3年，跑遍了全縣323個行政村，行車4萬多公里；寫下30本工作日記，共計170余萬字……
他就是甘肅省定西市臨洮縣原縣長柴生芳。8月15日凌晨，柴生芳倒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法醫(yī)檢驗結果為，重度睡眠呼吸暫停綜合征加之過度勞累誘發(fā)心源性猝死。他的生命定格在45歲，定格在他傾注一生心血的臨洮大地。
“以天下為己任，是一條無比艱苦卻無比光輝的道路”
1969年，柴生芳出生在隴東革命老區(qū)——甘肅省慶陽市寧縣的山洼里，弟兄六人，母親早逝，艱辛和貧窮貫穿著他的成長歲月。
十年寒窗，不負眾望。1986年，他以慶陽地區(qū)文科狀元的優(yōu)異成績考入北京大學考古專業(yè)。
四年學成，報效桑梓。1990年即將面臨畢業(yè)的他，主動選擇回到西部，分配到甘肅省文物考古所。迄今他仍是最后一個從北京大學考古專業(yè)畢業(yè)回到甘肅省文物考古所工作的學生。
七年磨練，再圖深造。1997年，柴生芳爭取到了去日本神戶大學繼續(xù)深造的機會，先后攻取了藝術史學碩士和文化結構博士學位。
2002年10月，柴生芳婉謝神戶大學的高薪挽留，懷著報效國家的滿腔熱情回到祖國。北京、上海、香港、深圳等地的多個單位高薪虛位以待，然而，他又一次執(zhí)意回到家鄉(xiāng)甘肅，到省委辦公廳工作。
對于這個選擇，家人和朋友都表示不能理解，甚至是反對。
“你不好好在外面混個名堂出來，又跑回來干啥？”大哥柴生龍曾當面問過他。
“大哥，你看全國各地都在快速發(fā)展，甘肅老百姓還是那么窮，我回來就是想為甘肅改變貧窮落后的面貌做點貢獻。”柴生芳回答。
2006年，在甘肅省委辦公廳已經(jīng)工作了4年的柴生芳再一次提出了請求，主動請纓到最貧窮的定西工作。很多人對他的選擇再一次提出了疑問，“蘭州的生活相對還算舒適，你肚子里又有那么多‘墨水’，在省里一樣也是作貢獻，干嗎非得跑到基層去吃苦？”
這個問題其實早已在他工作日記中給出了答案，“以天下為己任，是一條無比艱苦卻無比光輝的道路。”
從2006年起，柴生芳先后在安定、隴西、臨洮任職，不管職務如何變，唯一不變的是他那“以天下為己任”的理想和追求。
“我能奉獻給你們的，只有熱血和汗水”
在柴生芳的心里，最惦記的是老百姓。在行動中，他一直在用自己的腳步丈量著縣長到農(nóng)民心坎的距離。
光明村、合好村、康家溝、茍家灘、打石坪……這是柴生芳在工作日記中手繪的一幅“村組地圖”。臨洮縣南坪鎮(zhèn)22個散落的村子，被他用黑色的簽字筆在本子上勾畫、串聯(lián)起來。
談起南屏鎮(zhèn)“村組地圖”背后的故事，臨洮縣政府辦公室主任龍小林記憶猶新。在2013年“7·22”岷縣漳縣地震中，南屏鎮(zhèn)受災最為嚴重。震后，柴生芳跑遍了南屏鎮(zhèn)的每一個村莊，實地督導每一個重建項目。有個村子路途遙遠、交通不便，僅有12戶人家，是南屏鎮(zhèn)最偏遠、最貧困、最落后的角落，也是災后重建難度最大的地方。柴生芳翻山越嶺，徒步近4個小時來到這個群眾口中的“劃不著山莊”，一一入戶走訪了解災情。村民說：“縣長都到我們莊子上來了，我們再不能叫‘劃不著’了，應該改名為‘劃得來山莊’。”
走村入戶，柴生芳聽著群眾的一聲聲期盼、一句句訴求。他在第二十四冊日記的最后一頁寫下這樣一句話：“我能奉獻給你們的，只有熱血和汗水。”
盡管離省會蘭州僅90公里，有著蘭州“后花園”之稱的臨洮縣卻一直頂著“國家級扶貧開發(fā)重點縣”的帽子。如何扶貧是考驗臨洮主政者的第一道難題。
柴生芳上任之初的“第一把火”，便奔著“精準扶貧”而去。去年10月19日，在柴生芳的提議下，臨洮縣從扶貧、交通、水利等9個單位抽調(diào)30多人，與他一起分赴18個鄉(xiāng)鎮(zhèn)做深度調(diào)研。
“那么大的陣勢，還真是第一次見，柴縣長是有了名的要求高、要求細，剛接到任務時心中還是很緊張的。”臨洮縣扶貧辦主任常貴勤回憶著當時的情景。他們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調(diào)查摸底，形成了一份連文帶表140頁長的調(diào)研報告。
正是在這份報告的基礎上，臨洮縣委縣政府先后出臺《深入推進“1236”扶貧攻堅行動實施方案》《臨洮縣建立精準扶貧工作機制實施方案》《建立貧困駐村幫扶工作隊的意見》，為臨洮縣實施“精準扶貧”制定了戰(zhàn)略規(guī)劃。
在臨洮縣政府小會議室的墻上，掛著兩幅全縣地圖。據(jù)辦公室人員馬德江介紹，這是柴生芳的“作戰(zhàn)圖”。地圖上，臨洮縣每個鄉(xiāng)村的地理位置處畫著各式圖形符號，有牛、羊、豬、雞，有馬鈴薯、中藥材、瓜果。這是因為柴生芳提出了“強村抓提升、弱村抓培育”的產(chǎn)業(yè)培育思路，給全縣323個行政村全部確定了主導優(yōu)勢產(chǎn)業(yè)，這些符號是各鄉(xiāng)村產(chǎn)業(yè)發(fā)展的著力點。
“省里一開始在劃定精準扶貧示范縣時，并沒有把臨洮放進去，后來就是因為柴生芳同志將這份工作做得非常扎實，才補加進去的。”臨洮縣縣委書記石琳對這位“副班長”給予充分肯定。“他不僅學術積累非常深厚，視野也很開闊，想問題做事情都有很高的專業(yè)水準，并且一點兒書生氣都沒有。”
今年3月，臨洮縣成為“全省金融扶貧試點縣”，同時與甘肅銀行簽訂金融扶貧戰(zhàn)略協(xié)議，甘肅銀行向臨洮授信15億元，解決了農(nóng)戶分散貸款難的問題。7月，臨洮縣被列入全國8個“六盤山片區(qū)交通扶貧攻堅示范試點縣”，爭取到國家資金項目規(guī)劃投資9.75億元。這一切與柴生芳的努力爭取分不開。
“我就是放羊娃出身，國家用了我，還想再要啥”
“升官發(fā)財，請走他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在第二十二冊的工作日記中，柴生芳把這句話寫在了扉頁。
走進柴生芳的臥室，能想起來的形容詞只有“簡陋”，甚至“寒酸”。一張床，一個臺燈，幾件皆有縫補痕跡的衣服，兩雙鞋，床頭的柜子上放著幾瓶水，被子和床單洗得早已有些發(fā)白。
在妻子祁雪麗印象中，柴生芳很單純。吃飯穿衣一點也不講究，常年穿著兩套西裝，一件西裝袖子是好的，但領子已經(jīng)磨出了毛邊，另一件西裝領子是好的，可袖子和褲邊破了。
“生芳離開的時候，留給我的，是工資卡上存了幾萬塊錢的工資。他常常說，國家對我不薄，我就是放羊娃出身，憑自己本事，國家用了我，還想再要啥呢？”祁雪麗回憶起丈夫生前常對她說的話，“我一想，也對著呢。”
2009到2011年間，柴生芳在安定區(qū)擔任副區(qū)長，主要工作就是外出招商。由于柴生芳“摳門”，這可苦了常年與他一起在外招商的安定區(qū)招商局副局長鄭聰穎。柴生芳出差從來不住大賓館，選的都是馬路邊上的小旅館，即便如此，他也從來不住單間。為此，鄭聰穎還曾多次向柴生芳表示過“抗議”：“柴區(qū)長，你晚上睡覺打鼾，和你一間我睡不著。”柴生芳回復：“那你先睡，你睡著了我再睡。”在外招商的兩年，柴生芳一直把“咱們出來要節(jié)省一點”這話掛在嘴邊。
柴生芳經(jīng)常下鄉(xiāng)，卻從來沒有在農(nóng)戶家吃過飯。有一次在辛店鎮(zhèn)宋家灣村走訪，結束時已經(jīng)到了飯點，村干部為了招待下鄉(xiāng)的縣長，就提前把土雞燉上了。“到了飯點，大家又很餓，那個土雞香香的，真的想留下來吃。”辛店鎮(zhèn)黨委書記韓有存說，“但柴縣長堅持回到鎮(zhèn)里的食堂再吃，我們哪好意思去？”柴生芳對自己的嚴格要求，也給身邊的同事起到了示范作用。
在柴生芳遺體被送往定西火化那天，車緩緩駛過臨洮縣城，道路兩邊排滿了面容悲戚的群眾。“柴縣長，一路走好”“人民的好縣長”……黑色的大字寫在橫幅上，寫在報紙上，寫在臨時拆開的紙板箱上……表達著人們最真的心聲。
生與死勾連的是一片短暫的時光。在有限的時間里，一個人該怎樣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作為一名領導干部，柴生芳忠實地踐行著為民務實清廉的要求，他的回答如金石擲地，卻又大音希聲。
（原載9月23日《人民日報》）
三次選擇 堅守初心
時諫
文科狀元，北大高材生，留洋博士。柴生芳用三次選擇堅守了自己的初心：第一次，回到西北；第二次，棄學從政；第三次，投身基層。他的每一次選擇，都不為常人所理解，他舍棄的恰恰是很多人苦苦追尋的。
柴生芳的初心是什么？在他的日記中有這樣一段話：每一次回到甘肅，都看到家鄉(xiāng)好像被改革發(fā)展的大潮遺落了一樣。對此，他非常痛心。旦復旦兮，惟愿不忘初心——這是他對自己的叮囑，只想為貧窮落后的家鄉(xiāng)多做一些貢獻。
他本可以在省委辦公廳一直發(fā)展下去，然而他卻偏要到最基層最貧窮的地方，為貧困地區(qū)的老百姓謀最直接的福利，所以就有了三年走遍全縣323個行政村，寫了30本工作日記；所以就有了開門辦公，群眾隨進隨出；所以就有了變百姓的“上訪”為他的“下訪”……所以才有了，當他倒下的那一刻，臨洮人民舉家同悲送縣長的一幕。
柴生芳的生命短暫而意義非凡，他用45年的人生歷程樹立了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生坐標，樹立了一個共產(chǎn)黨人為民服務的標桿。
（原載9月23日《人民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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