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像山公園 資料圖
大像山 劉明生
渭水映冀城 沈鴻鈞
大佛 劉明生
文/王琪
大像山鎮,是一個鎮,也是一座城,更是甘谷縣的政治中心,是甘谷的魂;看過風,觀過雨,見證過甘谷的滄海桑田,是甘谷的眼。
6000多年前,伏羲在這里開天明道,創立八卦,點燃了人類最早的文明圣火,是先民的家園,文明的搖籃。
2700多年前,秦人在這里厲兵秣馬,篳路藍縷 ,建立了華夏第一個縣,是歷史的切片,中國的從前。
2100多年前,兩漢在這里設州建府,置郡立縣,堪稱中國西部標幟,是隴上的坐標,文化的標本。
時光如流,蒼山如海。小城如夢,古鎮如歌。
壹
古老的渭河,浩浩湯湯,一路從武山進入甘谷,沖過咽喉似的雞咀后,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后又匆匆奔向緊鎖的渭水峪峽口,穿過麥積,直抵大海。然而,就在它舒氣愣神的瞬間,卻為甘谷留下一條肥沃的百里長川。兩岸田疇似景,煙村萬家,一派桃源盛景。大像山鎮就坐落在這片風景如畫的渭水之南朱山之麓。
大像山鎮,因其境內有隴上名勝大像山而得名。大像山是歷史名山,人文圣山。山上的大佛,開鑿于北魏,彩妝于盛唐,是渭河流域唯一的一尊唐代大佛。山間的寺觀廟宇,鱗次櫛比,五步一樓,十步一閣,檐牙高啄,廊腰縵回。儒家的領袖、釋家的佛陀、道家的神祈,都在這里傳經布道,教化人心。南朝的風,唐宋的雨,明清的韻,民國的雅都在這里流轉回蕩,沁養彌漫,把山下的大像山鎮輝映得神秘而典雅,莊重而尊貴。大像山是古鎮的底色,古鎮的背景。因而,2004年,城關鎮易名為大像山鎮,不僅僅只是一種叫法上的變化,更是一種歷史的傳承,人文的關懷,泛著時間的包漿、歷史的沉香和文化的墨香。
站立大佛腳下,憑欄而立,古城風光,盡收眼底。新筑的大像山公園,江南園林式風格,綠草如茵,花木扶蘇,拱橋如虹,亭閣玲瓏。一泓大象式人工湖,是山間的一聲佛號,亦是古城的一片肺葉,溫潤著孤獨的旅人,亦凈化著城中的風氣。城中的高樓,與日俱增,古鎮的身軀,突飛猛進。時光中的大像山鎮,像奔跑的少年,像拔節的禾苗,像東升的旭日,日新月異,蒸蒸日上。
穿過高大華麗的樓宇,走進一條條或幽深、或淺淡的巷子,就走進了古鎮的內心深處。巷子是古鎮的書簽,亦是小城的葉脈。古鎮所有的斑斕故事,錦繡文章,全都藏在這些讓人牽腸掛肚的百轉柔腸里。那些叫學巷、中巷、水門巷、橋梓巷的古巷,住過尋常的百姓人家,亦住過前朝的進士翰林,秀才舉人,至今依然沉醉在時光的風煙中。在一些易感的黃昏,牽著夕陽的裙裾,漫步于古巷,凝望那些厚重的木門、高曠的屋脊,會讓人懷想不已、情思綿綿。哪一塊是唐宋的磚,哪一片是明清的瓦,哪一扇木門后收藏著關西師表鞏建豐的人生故事?哪一對門框上又緊貼過曠世奇才李則廣的錦繡楹聯?沒有巷子的古鎮沒有歷史,就像沒有巷子的人生沒有風景。巷子是古鎮的根。
小巷深深,長街悠悠。古城的街頭巷尾,一定擺放著地方風物和特色小吃。那些石磨碾制的甘谷辣子面,古樸舒適的甘谷麻涼鞋,蔣老五的花椒,康家坪的蘋果,禮辛的黑梨,磐安的韭菜,無不體現著甘谷深厚的文化底蘊和獨特溫良的自然環境。那些酥脆黃亮的油煎洋芋,滑爽可口的涼粉釀皮,以及王月亮的酥圈圈,老黃家的甜醅兒,劉家莊的油餅子,至今傳承著古老的手藝,溫暖著古城的心懷。晨曦初露的早晨,喝一盅又濃又釅的罐罐茶,神清氣爽鄉愁縈心;炎炎夏日的午后,吃一碗清香可口的漿水面,唇齒留香,鄉情暖心。舌尖上的古鎮,不只是一道道美食,更多的是一種歷史的記憶、人文的情懷。
古鎮不能沒有花。花朵是大地的眼睛,是自然的尤物。從漢時起,就在古冀盛開的“花中皇后”月季,在經歷了千百年的風雨洗禮后,至今依然盛開在古鎮的小橋流水邊、街道公園里,或一枝獨秀,千嬌百媚;或一叢怒起,沉魚落雁;或獨占一方,姹紫嫣紅。著名詩人袁第銳曾動情賦詩:蓓蕾初綻,嬌紅欲滴,了卻春風一度。盤根錯節待從頭,倩誰問,明朝何處?前程似錦,韶華勝故,莫問冀城歸路。迢迢此去幾多時,料應是,相思無數。月季是古鎮的秀眉,古鎮的紅唇,寫滿相思無數,歌遍鄉愁萬里。
鮮花搖曳的古鎮,是歷史雕刻的一幅畫,是歲月滴下的一滴淚,是罐罐茶的愁,是漿水面的情,是渭河里的一碗湯,是大像山上的一尊佛。
鄉愁縈懷,夢里故鄉,大像山鎮。
大像山公園一角 資料圖
貳
往事越千年。
長長的渭河,擦過古城的邊緣,悠悠地流淌在歷史的長廊里,波光粼粼。每一道起伏的波紋,都是時間的年輪,古鎮的記憶。
大像山鎮,地處渭河中游,扼控秦隴咽喉,自古為兵家必爭之地。鼓角不絕于耳,刀光目不暇接。古鎮見證過不同時期的戰爭。秦人的戰馬在這里嘶鳴,隗囂的箭鏃在這里鳴響,三國的戰火在這里燃燒,吐蕃的狼煙在這里升騰,金人的鐵蹄在這里橫掃,民國時的軍閥在這里混戰,及至中國工農紅軍五次經過這里,灑下紅色種子,建立紅色政權……渭水悠悠,滿是歷史的波光;朱山茫茫,盡是古鎮的記憶。
站在大像山鎮的邊緣,望著古老的渭河,穿過蒼茫的時光,尋找古鎮的源頭。悠悠渭河,從鳥鼠山流來,流過朱圉山,駐足在幽靜的毛家坪。這里是西來秦人最早落腳的地方,也是秦人揮師東進前的大本營。公元前688年,年輕有為、意氣風發的秦武公,策馬揚鞭,翻越隴阪,揮鞭朱圉,一舉蕩平了長期盤踞在這里的冀戎部族,并在這里設置了華夏第一個以政權管理為形式的縣:冀縣。《史記·秦本紀》記載:“武公十年,伐邽、冀戎,初縣之。”華夏第一縣由此誕生。書寫了我國政治制度史上光輝的一頁,成為秦武公一生中最為后世稱道的功業偉舉。那么,標志華夏第一縣的縣址又在哪里呢?古鎮最初是從哪里出發的呢?2014年底,國家早期秦文化聯合考古隊歷時兩年,終于撥開歷史的重重迷霧,找到了2700年前的縣城所在地,甘谷毛家坪。它與今天的大像山鎮一脈相承,同處渭水之濱、朱山之下,直線距離僅25公里。而那里出土的子車戈銘文,又無言地透露了當時冀縣最高行政長官的身世:穆公重臣、先秦貴族子車氏。也就是說古冀縣的第一任縣長是子車家族的某一位族長。如今,子車姓氏像華夏第一縣的縣治一樣,湮滅在了時光深處,不為人們所知。但“黃鳥悲鳴”的文學意象流傳了下來,“縣”這一極具生命力的政治管理體制延續了下來,至今仍活力無限,生機盎然。
然而,古鎮真正的興盛和繁華始于西漢。這個距西漢國都長安僅400多公里的隴上重鎮,在兩漢長達400多年的歷史中,地位顯赫,聲名海內,不但是冀縣縣治,而且是天水郡治、漢陽郡治,更是涼州州治,管轄范圍東至長安附近的三輔,西到西域地區,幾乎包括了現在的整個大西北。“三治”合一的煌煌盛景,讓冀縣成為當時中國西部真正的標志和旗幟。
風吹渭河,嘩嘩地翻動歷史的書頁。公元前114年,漢武帝劉徹以政治家的戰略眼光,首先在這里設置天水郡,把古冀的歷史地位提升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西漢末年,盤踞隴右多年的隗囂,又在這里自稱西伯,建都于冀,得隴望蜀,欲為天子。一時多少豪杰,走馬古冀,兵戈相向,血雨腥風。東漢時,漢明帝劉莊改稱天水郡為漢陽郡。公元168年,漢靈帝劉宏又將涼州刺史部治從隴遷冀。今日的甘谷大像山鎮,成為州、郡、縣三級政權所在地,歷史地位空前提高。那時的冀城,氣度莊嚴,熱鬧繁華。一道道書寫在竹簡上的政令,從這里發出,一匹匹馱載著秋風的戰馬,在這里奔騰。悠揚的駝鈴,溫柔的絲綢,來往的商旅,璀璨的佛光,在這里競相爭輝。但隨著東漢的覆滅,古鎮日趨衰敗。邑人田駿豐在《伏羌修城記》一文中寫道:代宗廣德元年以后,沒于吐蕃,歷五代,至宋太祖建隆初,其中不屬中國者一百九十九年。建隆三年,置伏羌寨,熙寧三年,升為伏羌城,金仍之,直至元世祖至元十三年,始升置伏羌縣,中間不復置縣者五百十四年,明清因之,以迄于今。
千年古鎮,起起落落,是斑斕歷史的一道景,多難民族的一個痛,黃土隴中的一個愁。
月在讀天,風在讀地,我在讀古鎮。
崇文苑 靳寶生
叁
幽深說歷史,斑駁寫古鎮。在深邃幽靜的古鎮文化長廊里,站立著一位位春風般溫暖的古鎮賢達、文化學人,他們是古鎮的靈魂,古鎮的命脈。
伏羲,一位被世人尊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的圣人,他畫八卦,造書契,結網罟,開天明道,肇啟文明,點燃了人類文明的第一盞圣火,從此,人們擺脫了洪荒蒙昧的漫漫長夜,步入了鳥語花香的文明時代,他對中華民族的文明進步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然而,這位中華人文始祖,相傳就出生在甘谷縣城南不遠處的古風臺,那里至今還存留著一個個叫“伏羲筆”“伏羲洞”“伏羲手臂”的古老地名,使用著從伏羲時代流傳下來的八卦雞籠、八卦灶臺等古老物件,傳唱著“甭看冀縣地方碎,伏羲皇帝頭一輩,桑葉兒衣裳臉上黑,伏羲爺生在古風臺”的古老歌謠,讓你感受到有一種古老,叫莊嚴;有一種力量,叫文化。
孔子,字仲尼,儒家思想杰出的代表,一位影響了中國數千年文化的哲人。有人這樣評價孔子:“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在孔子燦若星辰的三千弟子中,有七十二位佼佼者,其中有一位就是來自甘谷縣石家臺子的石作蜀。石作蜀,字子明,號卓子,冀(今甘谷縣)人,生于周敬王元年(公元前519年),卒于周敬王四十一年(公元前479年)。史書上說他“自幼好學,聞孔子聚徒講學,跋涉萬里,就學孔門。從刪述,受詩書,終為孔子弟子中‘受業身通者七十七之一’。學成返鄉,宣傳儒家學說,傳播西周文化,淳教化,移風俗。自此三隴一帶文教大興,人文蔚起,風范遺澤,后世景仰。”如今這位“能傍尼山拜日月”的石作蜀,依然站立在花木蔥蘢的甘谷縣大十字廣場,默默地啟迪后學,鼓舞來者。
一代謀圣諸葛亮,運籌帷幄,算無遺策,是智慧的神話。他一生縱橫沙場,閱人無數,更以善于識人用人而為后世稱道。公元228年春,當他駕著北伐的戰車,來到冀縣時,欣喜若狂地發現了一位智勇雙全的托國之士,這個人就是生于甘谷、長于甘谷的“涼州上士”姜維。姜維從此登上了三國的歷史舞臺,成為后三國時代一顆耀眼的明星。然而,世人常常津津樂道的只是他蓋世的武功和卓越的軍事才華,卻忽略了他同樣出色的文學才華。其實,他還是一位真正的文學家,他的文章簡潔質樸,凝練精致,記述人物,宛若親臨,文風影響著當時魏晉乃至后世文壇,在魏晉文學史上起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徐公持在《魏晉文學史》中說:“如姜維《蒲元別傳》,上承劉向,下啟魏晉,于志人小說領域別開生面。”此外,他還是一位操琴度曲的行家里手。左思《三都賦》中說:“庭扣鐘磬,堂撫琴瑟。匪葛匪姜,疇能是恤?”就是說當時除了諸葛亮、姜維,沒有人配稱琴曲上的行家!
歷史被渭河的水淘洗,又被朱山的風翻篇。被千年風雨浸潤過的大像山鎮,是一壺陳年的老酒,是一曲古老的歌謠,是一篇接一篇的故事,故事不斷,古鎮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