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發秦州》一詩的題下原注是這樣寫的:“乾元二年,自秦州赴同谷紀行。”不知為什么,杜甫沒有寫下他離開秦州的日期。杜甫《發同谷縣》的題下原注,卻是特別寫明了日期的:“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自隴右赴成都紀行。”唯一的解釋就是:離開秦州的時候,杜甫絕對沒有想到:在這一年的最后日子里,他還會從同谷啟程南下四川。
所以,我們只能根據“中宵驅車去”做出如下的推斷:杜甫是在一個冬天的清冷的后半夜離開秦州的。當時天色蒙蒙,只有些輕微的亮光,冷月高懸,月光如霜,霜似月光,雞聲幽遠,小城一片寧靜。
為杜甫打制藥鋤的鐵匠和他的徒弟,給杜甫看過病的秦州大夫,杜甫寓所的房東,杜甫常去喝酒的酒店老板,那一班秦州秀才和街坊鄰居們,聽說杜甫一家要連夜出走,都來默默送行。也許,佳人和她的使女也會趕來。當然,少不了還有阮日方 。阮日方 甚至會多送杜甫一程。
他們并轡走到赤谷(今暖和灣)一帶時,天落起了微雪,紅崖亂石之中,山風呼嘯,雪粒撲面。過了赤谷,雪更大,杜甫力勸阮日方 回去,阮日方 不忍,又知道擋不住杜甫,只好灑淚而別。他站在雪地里,直到杜甫一行被遠處的雪霧吞沒,實在是看不到了,這才一個人萬分空落地悵悵而歸。
這是一個沒有日出所以也就沒有陽光的日子。大雪里的秦州上空一片空茫。這里讓我們借用《水滸》里的一句話吧——那雪正下得緊。
杜甫對秦州的感情,即使在離開秦州之后,也是依依不舍的,《赤谷》中就有“豈但歲月暮,重來未有期。晨發赤谷亭,險艱方自茲”的句子。
杜甫臨走時,讓杜佐給贊公帶去了一封信。信是一首詩:《別贊上人》。贊公讀畢信,只說得一句阿彌陀佛,就是長久的默立無語。
杜甫已隨白水去,此地空余秦州詩。
杜甫一家到達同谷后,并沒有得到同谷縣令實質性的幫助。事與愿違的是,他們卻在同谷遭遇到了更為巨大的寒冷與饑餓。甚至有記載說杜甫一家中就有數人就是在這兒被餓死的。為了生活,他不得不到冬天的雪山里去挖黃獨,跟隨著一個養猴子的老人去采橡實。杜甫一家在同谷勉強生活了一個月,不得不再一次舉家往四川而去了。杜甫在他的《發同谷縣》一詩之自注中特意地寫下的那個日子——“乾元二年十二月一日”——在這個天寒地凍的日子里,偉大的詩人杜甫卻不得不離開同谷而遠奔四川。他們顯然不是去旅游而是去尋找一條活路的。
杜甫離開秦州后的第四年,秦州為吐蕃攻陷,阮日方 很可能像楊軻一樣不幸遭遇兵害。佳人與贊公也都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