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水“一镢頭挖出三個中國第一”
□ 李清凌

■ 放馬灘秦簡

■ 放馬灘出土的木板地圖

■ 放馬灘五號墓出土的紙殘片

■ 天水放馬灘景區
1986年4月的一天,一場大雨過后,小隴山林業局放馬灘工區的職工清理宿舍后墻淤泥的時候,發現了一個古墓洞穴。上報后,經過鉆探、發掘,發現了百余座秦、漢墓葬的古墓群,分布在秦嶺山前平地,依東西向分上、中、下三層排列,F已部分發掘,共出土文物四百余件。
“一镢頭挖出三個中國第一”,這個形象的說法,聽起來有點聳人聽聞、難以置信,卻是被考古學家證實的事實。這一奇跡就發生在天水市麥積區黨川鎮的放馬灘。
放馬灘秦墓出土的首個“中國第一”,是考古學家從放馬灘戰國秦墓發掘整理出的《志怪故事》。它雖然很簡疏,卻是中國已知最早的、具有志怪小說性質的第一篇奇文。放馬灘秦簡的內容包括文字學,甲、乙兩種《日書》和《志怪故事》等幾方面成果,而這篇《志怪故事》的意義更為特殊。
放馬灘秦簡《志怪故事》的大意是說,秦昭王三十八年(公元前269年)八月己巳日,邸(一作邽)丞名赤,向御史報告說:大梁人、現居秦國都城中一個人名叫丹,當今國君在位的第七年,丹在雍城(在今陜西鳳翔區南)的基層管理機構“里”中,將人刺傷,隨即自刺而死。被丟棄到市上三日,又埋在雍城南門外。過了三年,丹又復活了。他之所以能夠復活,是由于丹曾做過審判官犀武的門客。犀武審議這位門客的命案,而讓其復活的原因,是因為丹罪不當死,就向主管人命的上司公孫強祈告。于是,公孫強就叫白狗把丹從地下掏出來,在墓地上停放三天,然后隨公孫強向北行走,經過“趙氏”地方,到了北地郡(治所在今甘肅慶城縣西南)一個長滿柏樹的山丘。四年后,他才能恢復神智,能聽見狗叫雞鳴,吃人間的飯食。其狀貌特征是喉部有疤,眉毛稀落,膚色黑,四肢不能動轉。
據著名歷史學家李學勤先生考證,這篇文字是戰國晚期寫成的,它是中國志怪小說的嚆矢!短焖篷R灘秦簡》的釋讀者則認為,它可能是根據放馬灘秦墓一號墓主人的特殊經歷編創,因而有一定寫實因素!拔闹刑岬降倪炟、地名、職官都可以找到依據,故可以確認此紀事及其歷朔當為實錄。”文中所寫“丹死而復活的故事,明顯有志怪性質,與后世《搜神記》等一類書籍頗相似,但時代早了四百年”,文學史料價值極高。
放馬灘《日書》是繼睡虎地《日書》出土之后的另一重大發現,是在中國北方特別是秦人創造早期歷史的隴東地方存留的思想史、文化史記錄,價值尤其值得珍視。放馬灘秦簡《律書》的研究者強調了相關文書對于音樂考古學的意義。所出土木板地圖,可以提供重要的歷史文化信息,對于推動中國古代地圖史、測量學史和地理學研究的進步有重要意義,從中我們也可以發現反映生態環境面貌的內容。放馬灘地圖突出顯示“材”及其“大”“中”“小”以及是否已“刊”等,都應理解為反映當地植被條件及其經濟效益的史料。聯系秦人先祖“養育草木鳥獸”(《漢書·地理志下》)中有關“木”即林業經營的歷史記憶,可以認識其中提供的林業史信息。
放馬灘戰國秦墓出土的第二個“中國第一”,是畫在木板上的地圖。它反映的地域范圍較小,可能只包含秦武公十年(公元前688年),秦人打敗和趕走邽戎,在當地建立的邽縣(這是秦國歷史上首建的兩個縣之一。另一個是冀縣,治所在今甘肅甘谷縣東)。從地圖學的角度看,它卻是已知中國最早的第一幅地圖。
據考古學家研究,這幅地圖可由畫在四塊木板上的七幅圖拼接起來。原來四塊松質木板,其中只有一塊是單面簡單作圖,其余三塊正反兩面都有圖?脊艑W家根據各圖之間的聯系,將它們拼接成一幅完整地反映邽縣部分區域的圖版。上面有山脈、水系、溝溪、關隘以及對地名的注釋等。邽縣治所在圖上用顯著的大方框標為“邽丘”,縣級以下地名用小方框標示。整幅圖所反映的“范圍大致位于現今天水市麥積區之位置”。這就說明,早在距今2300年以前的戰國時期,就有反映今天麥積區的地圖了,而且它上面至今還可以看到六七十個地名。這些地名,如“故西山”,它與《史記·秦本紀》中說的秦文公死后“葬西山”的那個西山有無聯系?“故東谷”,與唐代詩人杜甫曾經流寓過的東柯谷有無聯系?類此都能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思和進一步研究考證。
關于放馬灘秦地圖的繪制年代,尚有不同的判斷,何雙全以為應當在秦始皇八年(公元前239年)(《天水放馬灘秦墓出土地圖初探》)。朱玲玲贊同此說(《放馬灘戰國地圖與先秦時期的地圖學》)。李學勤以為在秦昭襄王三十八年(公元前269年)(《放馬灘簡中的志怪故事》)。張修桂以為在秦昭襄王之前的公元前300年以前,并將圖分為兩組,分別各有推論(《天水〈放馬灘地圖〉的繪制年代》)。雍際春以為在秦惠文王后元年間,相當于公元前323年至公元前310年(《天水放馬灘木板地圖研究》)!短焖篷R灘墓葬發掘報告》說,“繪時代早于墓葬年代,應當在公元前239年之前,屬戰國中期的作品”。
有學者指出,中國“是最早繪制地圖的國家,在地圖學理論和制作技術上曾經走在世界各國的前列”。在埃及,曾經發現“繪制在‘都靈紙草書’的殘片上”“公元前1150年的采礦圖”,放馬灘秦墓出土木板地圖則是世界東方迄今發現的最早的“實用”意義最為鮮明的古地圖的實物遺存,已經形成了“完整統一的圖式體例系統”(雍際春《天水放馬灘木板地圖研究》)。有學者稱之為“專題性地圖的萌芽”。而這一歷史貢獻,是秦人在天水地區實現的。
對于其形式為“專題性地圖”“實用地圖”的這一科學發明,有必要與秦人重視實用之學的文化傳統聯系起來理解,而我們所重視的秦人在技術之學方面的領先地位,也因此得到了文物實證。
放馬灘秦地圖的出土,不僅在地圖學上有標志性的意義,而且在歷史學、地方志的研究中也有重要的參考價值。嘆為國寶,殆不為過。
放馬灘考古發掘出來的第三個“中國第一”,是西漢初期的書寫紙。它是中國造紙技術,尤其是書寫紙發明年代不容置疑的鐵證。
古籍上多有記載說,東漢時期的宦官蔡倫發明了造紙術。歷代學人引以為據,無可置疑。20世紀以來,考古學興起以后,考古學家從甘肅天水放馬灘、敦煌馬圈灣、敦煌懸泉置遺址、敦煌玉門關,內蒙古額濟納河流域的居延金關,新疆羅布淖爾,陜西西安的灞橋、扶風縣的中顏村,廣州南越王墓,四川綿陽等地都發現了西漢紙。其中年代最早的是甘肅天水放馬灘五號墓出土的紙圖殘片。放馬灘五號墓是漢文帝、漢景帝時(公元前179年—公元前141年)的墓葬,殘紙上可見有墨線標識的山川道路圖。經鑒定,紙的質地是“麻類植物纖維”“是可用于書寫的早期麻紙”。它是目前所知時代最早的書寫紙實物。放馬灘紙的發現,不僅證明西漢初期就已經有紙出現,而且證明這些紙已用于繪畫或書寫。將中國造紙術的發明時間,比蔡倫造紙的記載至少提前了近3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