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中牟縣人李林近年來多次實名舉報鄭州牟州醫院（原中牟縣第二人民醫院）套取國家醫保基金，當地醫保監管部門在2022年9月對涉事醫院進行了查處。舉報人不滿查處結果，近期持續實名舉報，引發廣泛關注。
新華每日電訊記者調查了解到，鄭州牟州醫院包括院長在內的多名醫院管理人員帶頭套保，大肆偽造病歷，不少群眾在毫不知情下“被住院”，當地之前雖進行了查處但仍有不少遺漏。此外，鄭州牟州醫院是一所私立醫院，卻擁有事業單位身份；袁某擔任私立醫院院長10多年，仍是事業單位人員。
當前，鄭州市委、市政府對此高度重視，已督促市醫療保障局復盤復檢，公安機關正加緊偵辦涉嫌違法線索。
醫院管理層多人頻住院，院長已被查實套保13次
李林舉報稱，從2013年到2021年，受醫院院長袁某指使，鄭州牟州醫院虛構住院，套取國家醫保基金，涉及200多人400多次，金額達1780726.02元。虛假住院病人名單中除了普通患者、醫院職工、袁某的親朋好友等，更覆蓋院長袁某本人以及副院長、婦產科主任、婦產科護士長等多名醫院管理人員。
李林提供的舉報材料列明了虛假住院病人的姓名、性別、住院號、入院及出院日期、管床醫生姓名、住院金額等關鍵信息。其中，院長袁某本人19次、副院長張某12次、婦產科主任李某15次、婦產科護士長張某19次。
記者日前來到鄭州牟州醫院，采訪了婦產科護士長張某。經她確認，舉報材料中的19次住院記錄，除2次是重名外，她承認其他17次是自己的住院記錄。也就是說，從2014年8月到2020年10月，張某時年36歲至42歲之間，6年住院17次。
接到李林舉報后，當地醫保監管部門曾于2022年9月對鄭州牟州醫院開展檢查。當地醫保監管部門當時查實，鄭州牟州醫院虛構住院共計13人38次，金額為173434.82元，其中院長袁某本人虛構自己住院13次、副院長張某4次、婦產科主任李某3次，涉及科室包括婦產科、神經內科、中醫科等。
記者梳理對比發現，當地2022年查實的13人38次虛假住院記錄，全部發生在2019年之前。比如，查實院長袁某虛假住院13次，同時段李林舉報材料中是14次，兩者有12次關鍵信息一致。但在李林的舉報材料中，2019年之后鄭州牟州醫院虛構住院至少還有30次，其中袁某本人就有5次，這些是否屬實并不清晰。
人在家中“被住院”，“雙面醫院”玄機多
李林舉報鄭州牟州醫院虛構住院200多人400多次，當地2022年查實虛構住院13人38次，李林不滿這個結果持續舉報至今。
記者日前調查發現，在當地查實的案例之外，還有群眾在毫不知情下“被住院”，被編造死了老公得了癌，多份偽造病歷上的病人聯系方式留的竟然是醫護人員的手機號。
“愛人去世”“子宮內膜原位癌”“高血壓病3級，極高危組”“曾自然順產娩1男嬰1女嬰”……53歲的鄭州人李女士近年曾在鄭州牟州醫院住院3次，卻調出11份住院記錄，假病歷上編造的情況，讓她非常憤怒。李女士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我沒得過癌癥，到現在也沒有高血壓，老公活得好好的，現今在汽車配件廠打工，我有2個兒子，沒生過女兒。”
記者翻閱李女士的多份病例發現，在她住院病例的聯系人一欄，配偶被寫成她不認識的郭某，郭某留的聯系方式恰巧是醫院婦產科護士長張某的手機號。還有3份住院病歷上，李女士的聯系方式直接被寫成醫院婦產科護士長張某的手機號。
記者還拿到另一位“被住院”李姓病人的多份偽造病歷，在這些假住院病歷上，病人的聯系方式留的卻是醫院副院長張某的手機號。
李林告訴記者，假病歷上病人聯系方式一欄留的是哪位醫護人員的手機號，這份病歷就是由哪位醫護人員偽造的，留自己的手機號是為了方便應對醫保監管部門核查。
鄭州牟州醫院始建于1984年，之前是公立的中牟縣第二人民醫院，1998年經股份制改革為私立醫院。當前，該院擁有在職職工400多人，是河南省、鄭州市醫保定點醫院，2022年9月被鄭州市衛生健康委員會批準為“二級甲等”醫院。
雖然股份制改革已過去25年，但鄭州牟州醫院及其院長袁某卻擁有雙重身份。記者調查了解到，這所私立醫院當前還擁有事業單位法人證書。證書顯示：經費來源為財政補貼，舉辦單位是中牟縣衛生健康委員會，有效期是自2023年4月13日至2024年4月13日。袁某擔任這所座私立醫院院長10多年，但她一直是事業單位人員，在2020年6月以中牟縣第二人民醫院院長的身份退休，現在仍然擔任鄭州牟州醫院院長。
中牟縣衛生健康委黨組副書記毛廣志說，鄭州牟州醫院是私立醫院，經費來源為自籌，沒有財政撥款，但當前醫院里還有幾十名事業單位身份人員，是當年股份制改革時遺留下來的問題。
保持打擊欺詐騙保高壓態勢，加強事前事中監管
針對鄭州牟州醫院被舉報事件，當地在2022年9月已做出檢查處罰結論：發現醫院存在超標準收費、套用項目收費、超適應癥范圍用藥、重復收費等問題；對3名醫保醫師暫停醫保處方權3個月，對7名醫保醫師約談提醒；追回違規資金6140163.08元，對醫院加收違規資金1倍的違約金，共計12280326.16元。此外，調查中發現的涉嫌違法線索已移交公安機關，公安機關已于今年2月立案。
近日，鄭州市醫療保障局再次派工作專班赴中牟縣調查核實情況，調閱鄭州牟州醫院相關卷宗復盤復檢，還在全市啟動了醫保基金問題線索核查集中攻堅行動。記者日前從中牟縣委宣傳部了解到，院長袁某等人已到案。
鄭州市醫療保障局副局長王富權說，下一步將持續提升醫保基金監管能力水平，舉一反三做好全市線索核查工作，創新大數據智能化監管方式，全覆蓋、無死角、零容忍，堅決打擊各類欺詐騙保行為，守好用好醫保基金。
中牟縣醫療保障局黨組成員、醫保中心主任任建偉說，鄭州牟州醫院事件，一方面反映出個別醫院內控制度存在嚴重漏洞，自我把關不嚴，部分醫院管理人員自律性差，醫保法紀意識淡薄，存在僥幸心理；另一方面也反映出醫保監管還覆蓋不全、監督不細，偏重于事后監管，事前事中監管不到位。
業內人士表示，醫保基金是老百姓的“救命錢”，對騙保事件要發現一起嚴懲一起，讓騙保者付出沉重代價，保持打擊欺詐騙保高壓態勢，對心存僥幸者形成強力震懾。與此同時，還要充實監管隊伍，加強監管人員的專業能力培訓，鼓勵運用新技術手段監管，不斷提高醫保監管的效能。（記者劉懷丕 楊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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