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圖:2011年12月14日,一名市民在嚴重空氣污染天氣里行走蘭州市黃河岸邊。(新華社發 陳明哲攝)
下圖:大氣污染得到有效治理后的蘭州。(2016年10月5日攝 新華社記者 陳斌 攝)
新年伊始,多地一再出現十面“霾”伏。但在各種令人焦慮的話題中,出現一個“蘭州藍”,招人艷羨、好奇,惹人懷疑、爭議。
“蘭州藍”究竟是個什么藍?是管出來的、限出來的、吹出來的,還是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后,從天上掉下來的?蘭州大氣治污與北京霧霾治理有沒有可比性?蘭州能,其他地方為什么不能?
“蘭州藍”究竟是個什么藍?
20多年前,蘭州就被稱為“衛星看不到的城市”:重化工企業排排煙囪噴出的滾滾濃煙、千家萬戶煤爐冒出的灰煙和各個單位鍋爐房涌出的黑煙,匯聚在這座河谷城市上空,久久不散,形成七八百米乃至一千多米厚的逆溫層。蘭州人形象地稱其為“大鍋蓋”。
然而,經過最近三五年的重拳治理,大鍋蓋被揭掉了。蘭州市傲嬌地宣稱,蘭州打造出又一張新名片——“蘭州藍”。
這究竟是個什么藍?
——“蘭州藍”更多的是相對“黑蘭州”而言,是品牌更是“還賬”。
蘭州曾是全國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20多年前蘭州人也曾自嘲、焦慮:“太陽和月亮一個樣,白天和晚上一個樣,鼻孔和煙囪一個樣。”
最近幾年蘭州穩步退出全國十大空氣重污染城市序列。2001年,按照相對寬松的“老標準”,蘭州空氣質量優良天數只有119天。而按照更加嚴格的新標準,2016年蘭州優良天數有243天。2013年至2015年冬,蘭州呼吸道疾病就診病例逐年同比下降27.3%、18.2%和7.5%。
——“蘭州藍”的實現也曾歷經坎坷,它的實現表明,辦法總比困難多。
蘭州治污曾困難重重,蹉跎不前。蘭州是“一五”期間就重點布局的重化工城市,城市布局很不合理,經濟發展水平低,對高耗能、高排放企業更“舍不得”。加上西北干旱地區和“兩山夾一河”的地形,蘭州沙塵不少刮風少。蘭州也曾怨天怪地“等風來”,甚至“造過風”。為通風,蘭州人曾在東郊挖山。在“發現山外有山”后,又有人鼓吹,除非在南北兩山上架幾個“巨無霸”的鼓風機對吹,否則“黑蘭州”沒治。
雖然蘭州空氣污染與華北霧霾原因不同,機理迥異,但污染之重、治污之難、過程之坎坷,卻不無相似。“‘蘭州藍’的實現表明,灰心比灰霾更可怕。只要擼起袖子加油干,辦法總比困難多。”蘭州市環保局大氣污染防治處處長武衛紅說。
灑出來的、吹出來的,還是管出來的?
“蘭州藍”始終伴隨著點贊、疼痛和爭議。
有人說,“蘭州藍”是灑水“灑出來”的,灑水仿佛成了蘭州大氣治污的LOGO,成了“蠻干”的隱喻。
有人說,這幾年經濟下行壓力加大,企業減產減少了排放。還有人說,這幾年蘭州風多了,“蘭州藍”是吹出來的。
有人說,“蘭州藍”是控煤“控出來”的,是網格化管理“網出來”的,大批企業出城入園“搬出來”的。
蘭州市則把“蘭州辦法”歸結為7個詞:減排、壓煤、抑塵、控車、投入、嚴管、問效。不過,踏訪蘭州大氣治污一線,走訪那些為“蘭州藍”叫好、吃苦、承壓、挨罵、忍疼的人,就會感到蘭州辦法更多的是蘭州態度:不等大風抓作風。
“政府管得是不是太寬了?”喊疼的人中,有國電集團蘭州范坪熱電廠總經理彭慶生。范坪熱電廠曾是蘭州排污大戶。這幾年,每天都有市工信委、質監局、環保局的8名干部24小時駐廠監督。他們不僅要管偷排超排,還要管企業“吃”什么煤、“吃”多少煤、排放多少。在如此嚴格的監管之下,雖然行業不景氣,彭慶生還是咬咬牙籌集2億多元用于環保技改,實現超低排放。
“承壓者”中,有蘭州市環保局副局長邢力峰。他桌前擺著一個牌子,上面密密麻麻地標著近三年來蘭州每天在全國74個重點城市空氣質量排行中的排名。他每小時都會下意識地看一下蘭州每小時的全國排名,每天凌晨4點是前一天日排名發布時間,幾乎每天4點他都要起來看一下再睡。
大批的基層干部吃苦受累跑斷腿。城關區東崗西路街道辦的治污瞭望員余國琳從小就恐高,但她幾乎每天中午都要爬上轄區一棟26層高的高樓樓頂,站在一把舊椅子上用望遠鏡瞭望有沒有放煙花、爐子冒煙的現象。一旦發現異常,“地面”人員就出動勸止燃放煙花,或送一點就著、點著幾乎不冒煙的“引火煤”上門。蘭州市委市政府督查室七里河區督察組組長李錄每天到處明察暗訪,不僅挨過罵,還被圍攻受過傷。
蘭州把市區劃成1482個網格,大批像余國琳這樣的干部被編入每個網格中,像下圍棋一樣一格一格地圍堵污染。近幾年,近千名干部因治污不力被問責。當然,還有一大批干部因治污得力得到提拔重用。
“蘭州藍”是牌子更是擔子
“蘭州藍”是名片,也是“開山斧”,為科學治污贏得了時間,拓展了空間。
一方面,蘭州能源結構迅速改善。曾經一煤獨大,現在年燃煤消費總量控制在620萬噸以內,比2012年減少395萬噸。另一方面,城市布局更加合理,107家大中型企業出城入園。
“治污影響經濟”的擔心也被證明是多慮。2009年,蘭州空氣質量排名位居全國省會城市倒數第一,2015年蘭州迎來“蘭州藍”,GDP則比2009年翻了一番多。
不過,一些市民坦言,“蘭州藍”只能說是淺藍,還談不上蔚藍、湛藍。多位蘭州干部也坦言,蘭州大氣治污在高歌猛進后,已進入平臺期。重大隱患如不及時排除,空氣質量難實現根本性好轉。
“怪天氣”越來越多,治理空間越來越小。從去年11月至今,蘭州PM10、PM2.5月均濃度均大幅拉升,是2013年以來氣象條件最惡劣、污染時間最長、污染程度最重的時期。
污染越來越“混搭”,骨頭越來越難啃。蘭州過去主要是煤煙污染,近年來向揚塵、機動車尾氣和煤煙混合污染轉變。
利益越來越多元,博弈越來越激烈。限行、灑水、降溫供暖都讓蘭州人感到“疼”。
為保衛“蘭州藍”,蘭州繼續重拳治污,更加珍視科學治污。無人機投入使用,100多個空氣質量探測儀被安裝到蘭州所有大型建筑工地和部分居民小區。2016年11月,蘭州在全國率先啟動大氣污染橙色預警,在對機動車單雙號限行37天的同時,日均拿出400萬元推行公交免費。
“蘭州藍”成了讓人“欲罷不能”的鞭子和自加壓力的擔子。(半月談記者 任衛東 張欽 王衡)